尹学芸:手语(9)
http://www.newdu.com 2024/11/28 03:11:52 《长江文艺》 尹学芸 参加讨论
4 我从田龙弯回来两天以后,陈浩智就把电话打来了。我手机存了他的号码,上面写了“田龙弯”三个字。 他说,你是小王吗? 我奇怪他怎么这么称呼我,哪怕喊我全称也好啊。 他没有自报家门,而是问小智什么学校毕业的,在哪里工作,手里有没有积蓄,企业有没有五险一金之类。 他说的这些没来由的话让我反感。我假装不知道他是谁。我说:“对不起,你打错了。我不认识叫小智的人。” 他这才说,他是田龙弯中心小学的陈浩智陈老师。 我赶忙换了一张面孔,表示慰问,火灾,岳母的心脏病,诸如此类。他并不理会我的问候,干巴巴地说:“春草死了?”我“嗯”了一声。他说:“小智如果认祖归宗我欢迎,他原本就是陈家的孩子。是春草当年非要较劲,自己带。” 我说:“他在严家生活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我去找您,就是想告诉您这一点,免得您挂心。他与严家没有血缘,但严家都拿他当自己的孩子。当然,还想告诉您,春草去世的那天是七月初七。我听春花说,是她自己很早以前就想死在七月初七那一天。” 说完这话,我把电话挂了。把“七月初七”连说两次,这是我计划好的。挂了电话,我莫名有点心跳,似乎吐出了心中的一口暗气,替春草报了仇一样。 但,这是春草的意思么? 转天,他又把电话打了过来,说想见我。我不可能轻易见他。推说最近忙,安排不了时间。他说他也在城里住,离我们小区就几站地的距离。“白天没空,就晚上过去串个门儿,也行。”他说。 看来他做功课了。我心里想。 陈浩智第一次打来的电话,让我不舒服。每个字都让我听出了戒备和算计。这让我的一些想法落了空。我的想法是,他听到春草去世的消息能够潸然泪下,然后说出对春草忏悔的话,即便他把春草当成表妹,也行。如果有可能,我还想让他去看看春草。我有理由相信,春草一定希望看到他,她不可能爱上一腿长,一腿更长的严松林。 钻到肺里的癌,跟这块心病应该也有关系。 当初媒人介绍严松林,只说家口轻省,春草就点头了。至于年龄,身体,她都没怎么在意。那时严智一岁零四个月,刚牙牙学语。她不像给自己找伴侣,更像是在给自己和儿子找存身的地方。她对爱情万念俱灰,儿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只要有人善待自己的儿子,估计男人多老多丑都行。 我结婚的时候,村里人抢着跟我说他们的事。说别看春草年轻,漂亮,却当不了严松林的家。严松林一大声说话,她就吓得浑身发抖。我说,人家那么年轻,凭啥让人家发抖啊?村里人说,你快小点声音,小心她听见。她发抖是好事,否则她那么漂亮,严松林哪里拴得住她! 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奇怪怎么会管这样的人叫大嫂。她实在不像一个大嫂,看上去比我还年轻。瘦溜的脸,很少笑一笑。衣服穿得长短不齐。晚上在院子里洗身体,她穿了件跨栏的小背心,我才发现她原来是美人儿。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脖子,无一处不动人。这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的人。所以整体凑在一起,既朴拙又愚笨,还像蹩脚的艺术家塑出的蜡像作品,在星光底下,连一点温度都没有。她说话的声音总是迟缓地到达你的耳朵里,眼皮抻着,就像对你有成见一样。其实有成见的是我。家里没有公婆,她就算长辈。头一次见面她给了我六十块钱做见面礼,脏兮兮的几张钞票,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然后看她给我们做的两套结婚被褥,被面是滑溜溜的线儿替,是一种仿绸缎的产品,又窄又短。她曾经让我们把被子带回城里,我说家里被子很多,没要。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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