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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学芸:手语(2)


    春草“头七”的时候,我们回家给她烧纸。村子坐落在无名山下,山上光秃秃的,连棵树也不长。所有的程序和礼数,都是她的妹妹春花在张罗。春花眉目和脸型都像极了春草,她们年轻的时候都是美人儿。只是时运不济,四十出头的春花,离“当初”很有些遥远了。她在建筑工地和沙子水泥,无疑是能干的人,每天挣150块钱。手上脸上的纹路里,都是沙子水泥留下的印记。按说春草嫁到严家,这一应事项,应该由严家人张罗。可我是一个不懂任何俗例儿的人,春花只能越俎代庖。丧礼上,春花已经主动进位了。供品都摆哪些,长明灯要燃多久,打狗棒是放在左手还是右手,几时用香油点眼宫……开始还找我商量,后来看我实在一头雾水,就自作主张了。“头七”这天我们来得晚,刚一进院子,就看见一堆花花绿绿的纸钱摆在台阶上,篮子装满了供品:香蕉、苹果、火龙果、蛋糕、饺子、方肉,酒瓶子竖在中间。台阶下站着纸人纸马,上坟的一应用项春花都已准备妥帖。
    春花说:“我知道表嫂工作忙,就提前来了一会儿,把方肉煮了,把饺子包了,把瓜果点心预备了。表嫂一来,就可以直接去坟地了。”
    我大受感动,连声说谢谢谢谢。
    坟地就在村北不远处,我和春花一边走一边闲聊天。过去我们并不认识,在春草的丧礼上,还算陌生人。可眼下,我们之间明显有了信任,她说话的方式和语气,完全不把我当外人。
    说起姐姐春草的死,她看了看前后,小声说:“表嫂知道么,我姐苦熬了那么多天,就为了死在七月初七。”
    我大骇,身上立时起了冷痱子。一个人能选择自己的死期,这可不是寻常事,春草只是普通人啊。当初住院时,医生就说她这样的症候最多活不过一个月。可她硬是熬过了两个月零二十一天。从春天熬到了夏天。
    春花叹了口气,说:“姐姐是个傻姐姐。许多年前她曾经对我说过,若不能活到终老,就要死在七月初七这一天。”
    我赶忙问这一天有什么讲究。
    大伯哥严松林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是小儿麻痹,5岁的时候就成了这个样子。所以5岁以前的记忆,是他幸福的记忆。我们让过他,春花才小声对我说:“这一天是春草和陈浩智结婚的纪念日。”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
    有灰皮火车轰隆隆地驶了过去,就在我们眼前不远的地方。这里横亘着一条大秦铁路,从北京,到秦皇岛。铁路下面就是菜地,大白菜支楞着叶子,都还没有包心,一垄一垄绿得过分。春草的新坟就起在菜地的一端,靠近铁路的方向,眼下都还没来得及长草。在一片深绿中,那一撮新鲜的黄土显得那么打眼。
    七天前,是她和陈浩智结婚28周年纪念日。一直在病床上弥留的春草,不知怎么算准了那个日子,选择了自己的死期。或者,真有冥冥之中这回事?
    一股阴风吹透了骨头,我突然寒噤了一下。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