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形式转喻看离合词分开使用的句法性质(5)
http://www.newdu.com 2024/11/24 07:11:27 《当代语言学》 袁毓林 参加讨论
5.怎样认识汉语离合结构的句法性质？ 通过上文的讨论，我们可以回答潘海华、叶狂（2015：304）指出的以往关于离合词的研究成果一直没有弄清楚的两个关键问题：一是离合词为什么能“离合”，二是“离合”后的句法是什么性质。离合词的“合”（成为一个合成词），源于有关“动作、行为一对象、结果”之类概念的惯用化，和相应的表示这种概念的述宾结构的定型化。离合词的“离”（还原成为一个述宾短语及其扩展和易位形式②），源于语法转喻；即借用已经惯用化和定型化语言形式（合成词），来表达本该由述宾结构（短语）来表示的“动作、行为—对象、结果”之类的意义。离合词的“离合”使用，反映了作为其结构基础的述宾结构的“词结”性质。而离合词的“离合”（离子化）使用后所形成的结构的句法性质，则取决于离合词所融入的整个结构的句法构造，比如第3节所讨论的组合式述宾结构以及由这种述宾结构派生出来的话题结构。其中，比较特别的是所谓的“领格宾语”现象，即离合词意念上的对象等语义成分，出现在由离合词扩展出来的述宾结构的宾语的修饰语中（Chao 1968：321，430-1；赵元任1979：163，203）。这种情况也是可以解释的。因为离合词不同于凝固的述宾式复合词（solid V-O compounds），后者的词汇性（lexicality）和意义专门化程度比较高，其内部的词法结构（V+O）不影响其作为一个词的外部的句法功能。因此，凝固的述宾式复合词可以是及物动词（如“怀疑、留心”）、不及物动词（如“动身、开学”）、形容词（如“缺德、吃力”）、名词（如“领事、挖耳”）、副词（如“到底、照例”）、叹词（如“劳驾、混账”）（Chao 1968：415-24；赵元任1979：197-200）。而离合词介于词和短语之间，它虽然不能像真正的短语那样作多种形式的扩展；但是，依然可以像短语一样作有限形式的扩展，只要两个成分挨得相当近（Chao 1968：426；赵元任1979：200）。离合词作为一种近于短语的述宾结构，其内部的句法结构（V+O）会影响其作为一个短语的外部的句法功能。当述语动词吸收了一个客体性论元以后，整个述宾结构在语法功能上就相当于一个不及物动词，可以带一个主体性论元作主语，但是不能再带其他客体性论元作宾语了。不巧的是，相当一批离合词在语义上还涉及其他的对象性成分。这一点，可以从这种离合词的词典释义中看出一些端倪。例如③： 帮忙：帮助别人做事，泛指在别人有困难的时候给予帮助：你搬家的时候我来～|这件事我实在帮不上忙。 吃亏：①受损失：决不能让群众～|他吃了不少亏。②在某方面条件不利：这场球赛，他们吃了经验不足的亏，否则不会输。 告状：①（当事人）请求司法机构审理某一案件。②向某人的上级或长辈诉说自己或别人受到这个人的欺负或不公正的待遇：就这点儿小事，干吗到处～？ 生气：因不合心意而不愉快：孩子考试成绩很差，妈妈非常～|快去认一个错吧，他还在生你的气呢。 “帮忙”语义中的对象角色“别人”“吃亏”语义中的致使角色“使人受损失的人或事物”等参与者要表达出来，在句法上就有几种实现方式：用介词引导构成连谓结构、直接插在经过量化解释的离合结构之间构成双宾语结构、在助词“的”的引导下作领格宾语（Chao 1968：319-23，429-31；赵元任1979：162-4，202-3）④。例如： （16）a.给我帮忙、给他打岔、向您借光、跟他开玩笑 b.帮我一个/次忙、？打他一个/次岔、？借您一个/次光、开他一个/次玩笑 c.帮我的忙、打他的岔、借您的光、开他的玩笑 （17）a.？给我拆台、？给他告状、*向您说闲话、*被/把他吃亏 b.？拆我一个/次台、？告他一个/次状、说您一个/次闲话、吃他一个/次亏 c.拆我的台、告他的状、说您的闲话、吃他的亏 相对来说，连谓结构和双宾语结构大幅度地改变了离合词作为述宾结构的句法格局；并且，还有相当一批离合词无法通过这两种结构来引进对象论元。相反，领格宾语结构最大程度上保持了离合词作为述宾结构的句法格局；而且，汉语定语对于跟中心语相关的谓词的论元的语义角色具有相当大的包容性⑤。例如： （18）a.哥哥[买]的词典、张家[晒]的麦子、奶奶[蒸]的馒头、人类[有]的命运 b.[开]前门的钥匙、[装]白酒的坛子、[织]上衣的毛线、[开]货车的司机 c.公司的经济困难、病人的生命危险、专家的数学分析、各国的工业计划 d.书籍的电子出版、股票的网络交易、粮食的家庭储备、能量的传输损耗 （19）a.（是）梅兰芳[演]的苏三～苏三是梅兰芳[演的] b.他的篮球打得好～他[打]篮球打得好 c.说他的坏话～说他坏话～给他说坏话 d.打他的主意～打他主意～*给他打主意 e.泼他的凉水～*泼他凉水～给他泼凉水 （18a，c）是施事角色在助词“的”的引导下作定语，简称施事定语；（18b，d）是受事角色在助词“的”的引导下作定语，简称受事定语。（19a-b）是经典的施事定语句（或称领格主语句）及其变换格式，（19c-e）是经典的受事定语句（或称领格宾语句）及其变换格式。可见，定语既可以包容主体性论元，也可以包容客体性论元，这使得领格宾语结构成为离合结构表达对象论元的最佳方式。 问题是，人们是怎么识别离合结构的定语位置上的论元到底是施事还是受事的？其实，定语位置上的论元是以施事为优先角色的。所以，如果相关句子中只有定语位置上的名词性成分是论元，那么可以优先解读为施事。通常在有另外的名词性成分作论元并且解读为施事的情况下，定语位置上的名词性成分才可以解读为受事论元。例如： （20）a.他老是告状。 b.他的状告得不是时候。 c.他的状告得还少吗？ d.他告他的状，我做我的事。 e.*他告他自己的状，我做我自己的事。 f.*他告自己的状，我做自己的事。 （21）a.他老是给我告状。 b.他老是告我的状。 c.我的状他告得不是时候。 d.我的状他告得还少吗？ 在（20a-c）中，只有一个名词性成分“他”作论元，可以优先解读为离合词“告状”的施事；（20d）是一种特殊的惯用语，定语中的“他”不是论元性成分，所以不能回指主语，如（20e，f）所示。在（21a-d）中，主语位置上的“他”已经优先解读为离合词“告状”的施事，所以，定语中的“我”可以顺次解读为离合词“告状”的受事。像“告状”等离合词是非反身性的，即告状行为的施事与受事一般不能是同一个人，因为通常没有自己告自己的状这种事情。所以，定语中论元性成分的受事解读，以另有更高句法位置上的施事为前提。而“说笑话”等离合词可以是非反身性的，也可以是反身性的；即说笑话行为的施事与受事一般不是同一个人，但是也可以是同一个人，因为人们通常说别人的笑话，也偶尔自己说自己的笑话（即自嘲或自我调侃）。在这种情况下，定语中论元性成分的受事解读，是不是还要以另有更高句法位置上的施事为前提呢？请先看例子： （22）a.他老是给我说笑话。 b.他老是说我的笑话。 c.我的笑话他说得不是时候。 d.我的笑话他说得还少吗？ （23）a.*他老是给他自己说笑话。 b.他老是说（他）自己的笑话。 c.（他）自己的笑话他说得不是时候。 d.（他）自己的笑话他说得还少吗？ e.他自己的笑话（他）说得不是时候。 f.他自己的笑话（他）说得还少吗？ g.*自己的笑话说得不是时候。 h.*自己的笑话说得还少吗？ （22）是“说笑话”的非反身性用法，（23）是“说笑话”的反身性用法。从中可见，即使是在反身性用法中，当更高句法位置上的施事出现时，定语中的同指性受事可以是代词加反身代词组成的复合形式，如“他自己”，也可以只是反身代词“自己”，如（23c，d）所示；当更高句法位置上的施事不出现（或说成以空语类形式出现）时，定语中的同指性受事只能是代词加反身代词组成的复合形式，如（41e，f）所示，不能只是反身代词“自己”，如（23g，h）所示。可见，对于离合结构的语义解释，也是“概念驱动，句法咬合”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