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时候,我母亲常常把筛米时产生的碎米收集起来,到一定量的时候,她便将它们磨细了做成米糕。我大概是遗传了这一点,也喜欢把平常的一些零碎念头收集起来,写成小说。这就是为什么我写作时从来没有大纲,长篇短篇都不会有。因为我比较随性,不愿意受大纲的束缚,昨天的思路,非常有可能在我今天醒来时就被否掉。就像我母亲做米糕,前一次做的是白的,这一次她就会突发其想地加一点菜汁儿进去,让它变成绿的,第三次或许又会加一点玉米进去让它变成黄的。我有一堆记录零碎念头和灵感的本本,那些个碎碎念,也像碎米们折磨我母亲一样折磨着我,正是这种折磨,促成了我的一部部小说。 我的推拿师叫念念,一个非常漂亮、话也很多的小姑娘。有一次她跟我讲起了她小时候的事,说父母都出门打工了,她和弟弟被交给了爷爷,爷爷凶,爱拿他们撒气,她受了委屈,找不到人说,就在床前的墙壁上写日记,专门记录她哪一天挨了爷爷打,哪一天又挨了爷爷骂。爷爷不识字儿,不知道她都写了些啥,倒没什么,但母亲回来过年,看到了,却打了她,说她不懂事,竟然记爷爷的仇。记得当时我激灵了一下,挺起身子,把脸从按摩床头那个洞里拔了出来。她以为是弄痛了我,其实我是给她那“墙上的日记”惊动了。那天回家后,我就将这几个字记到了本本上。 之前我住的小区,有一户钉子户,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我所居住的五年时间里一直安然无恙。它就处于一片松林下面,旁边是开发后平过了场的荒地。主人闲得无事,就将荒地利用起来,种上了蔬菜。有一阵,他还加宽了房子,准备经营“野生菌土鸡火锅”。牌子做得很大,上面印了两只活灵灵的鸡和一堆鲜嫩的蘑菇,看上去的确馋人。但不知为什么,从没开过张。我每天都要去那一片遛狗,有时候就想,这种地方,应该有个故事才对。 刚搬到现在住的这个小区那会儿,小区里的建筑垃圾池还没拆。虽然这里以绿化率达25%著称,但有这么个垃圾池,那是真煞风景。夏天遛狗从那里路过,总会惊起遮天蔽日的苍蝇群。说实话,那苍蝇群,真是令人震撼。正是这一“震”,使我萌生了要为这群苍蝇写一个小说的冲动。这一冲动,就像生了病,不写就不行了。 一开始,我给这个垃圾池安排了一位老人,她独住于这个垃圾池的旁边,又没有什么爱好来打发孤独的时光,便每天以杀苍蝇为乐。但刚起了头,我就遇到了一个问题:那么,冬天她怎么办?即便我能为她设想出多种打发冬天时光的情节,但那故事还属于垃圾池吗? 于是,这个小说只能打住。我有点痛苦,心里痒痒又写不下去,难受。我开始狂翻我的那些本本。就像别的女生惯用逛商场的行为来减压一样,我也惯用翻本本来减压。不同的只是她们要看的是服装、首饰、化妆品什么的,我翻看的却是我那些个零星的灵感。 这就翻到了“墙上的日记”和“钉子户”。它们和“垃圾池”其实不搭界,但当我对它们动念之后,它们是那么兴奋。它们抓住我就不放,坚决不愿再回到坐冷板凳的状态了。 于是,《墙上的日记》就这么诞生了。当然,它已经不只是垃圾池的故事了。 每写完一个小说,好不好我自己都没有把握,越到后来越是这样。这个小说写完的时候,我正好因为另一部小说跟贺绍俊老师有联系,就斗胆把这个初稿给了他,请他把个关。没想到贺老师还真看了,而且还认真提了修改意见。惊喜之余,我连夜修改好又返给了他,这一次,他竟懒得提意见了,直接在上头改。稿子再回到我这里,结尾处那一段“日记”就是红的了。果然大家就是大家,这一句,可就是那满墙日记的灵魂之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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