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老呢?谁又不死? 这是标准的海明威式的诘问。老海是我最重要的文学偶像,对此我从不讳言。二十年来,我不单单从他小说里偷师,还尽可能学习备受他推崇也颇受人诟病的“硬汉哲学”——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干吗要诟病?我不太明白,于是不惮以“阴暗”的心理揣测,这些诟病者必有深深的成见和嫉妒。成见嘛,无非一个作家岂能如此招摇?嫉妒呢,可真是嫉妒。放眼世上,像老海这样把区区几十年过得像一部好莱坞大片者有几人?他们指责老海“贴胸毛”“虚张声势”,这就不地道了,请问谁能像老海那样,带着二百三十七枚弹片还能接二连三地采访、打猎、结婚、写小说?我始终觉得老海是罕见的知行合一的典范,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演绎美国式的个人英雄主义了,也没有哪个作家能像他那样敢于活在行动与毁灭的边缘再倾力拿出一大批坦诚的杰作。那些诟病者,你倒是抓起猎枪瞄准自己脑袋试试? 今年“十一”,我有幸前往巴黎拜谒了海明威当年在红衣主教路七十四号的寓所,也就是他和第一个妻子哈德丽相濡以沫的地方。我心潮澎湃,在楼下待了很久,然后不顾一切追随一位业主闯进楼里,得知海明威住过的房间已被一对美国艺术家夫妇买下,是不许任何人探访的。我只能灰溜溜下楼,走出来,神情恍惚地站在街上——刚才,吱吱呀呀低鸣的狭窄陡峭的旋转楼梯,楼梯间蓝白相间的菱形地砖,不正是年轻的老海每天前往咖啡馆写作时一次次踩过的吗? 老海短篇小说之伟大不容置疑,硬汉精神呢?我一直觉得那才是老海最牛的遗产——“硬汉”不是装酷,而是一颗敏感温柔、善良正直的砰砰跳动的入世之心。当我站在老海也曾伫立的巴黎街头,我不得不感叹像他这样的温柔的硬汉如今已越来越罕见了,我们身边环绕着多少无趣的功利主义者啊,谁还会宁可被毁也不愿失败?学习海明威式写作是困难的(冰山理论看似简单,其实需要多么极致的删减与修改!需要一个作家对其隐藏的那部分多么胸有成竹!),但精神上的学习和亲近,却是可以一点点做到的,只要一个作家敢于真诚甚至羞愧地面对自己。 《夜奔》,我个人觉得是一个向老海致敬的硬汉式的小说。鉴于我的足球运动出身,写写足球,写写我那些队友,总是相对容易些,也能让我投入全部的情感而绝非仅仅只是“装酷”。足球非但是最棒的竞技运动,更是窥探人性人心的最佳窗口。我喜欢足球小说的虚虚实实,尤其喜欢建构于少量真实基础上的天马行空,我希望继续写下去,我发现只有在这个领域才能真正让我畅快淋漓、欲罢不能。必须感谢上帝,让我曾经全身心投入足球,让我能够在有生之年认真写一写我身边这些普通而伟大、卑微却坚韧的兄弟们! 具体到小说的内部,我希望它丰满、丰富,叙述之外的东西应该比叙述之中的东西更多。说白了,这个小中篇想表达的无非是最基本的足球哲学(硬汉哲学):谁都有跑不动的那天,谁都可能被你深深爱着的东西深深伤害。不过,即便老了,只要还能奔跑,还能进球,还能让你继续无怨无悔地爱着,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