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破壁机的尖叫 住民宿遇到各种房东,无论其热情好客,还是冷淡麻木,不过是萍水相逢,转身就忘,唯独这个天真的老妇人,经常闪回脑海,记忆犹新。她是一个天然的小说人物。出于职业病“一窥究竟”的好奇心,我忍受了她的悭吝古怪、性格扭曲、装腔作势,以及层出不穷的小花招。莫里哀塑造了著名的吝啬鬼“阿巴贡”,两百年后又诞生了巴尔扎克的“葛朗台”,而这个悭吝到令人发指的老妇人,则让我异想天开,野心勃勃地打算塑造一个名载史册的女葛朗台,女阿巴贡。不过后来几次动笔,都因单薄无核作罢。于是像对待其他备用素材,将老妇人贮存于个人的文学地窖,多年发酵,最终酿成《天真的老妇人》,主旨却偏离了初衷。 我从仅知的关于她的三个关键词虚构了这个故事:离婚、官司、从未露面的儿子。这三个关键词架构出巨大的想象空间,故事有无数种可能性。为了写她,我想象了她的故事,或者说,我想象她是这种故事的结果,是这种故事导致了她的现状。 从来没有这么自在松弛地写一篇小说。在灰心与低迷中,抱着一种“写点什么,无所谓好坏”的心态,单纯地写着记忆里的老妇人,反倒能专心雕刻她的肌肤褶皱,性格纹理,漫无目的地循着她枯槁的发丝,古怪的行为,描摹她讨人嫌惹人怜、引人发笑、让人怜悯的样子,内心竟慢慢有一股悲凉洇润。虚构过程中,与人物产生强烈共鸣,竟比与她相处之时更真实,内心的情感体验也更复杂,更深刻。 我自己觉得在写这篇小说时,有一种均匀的内在节奏,没有发生苦思冥想的停顿,全程是静静流淌的小溪。一个重要的转折是,意外在某个节点打开了小说的内部空间,形成了小说的主题: “人们如何在时间中面对死亡与创伤。” 第一次听到老妇人使用破壁机,那充满不祥与灾难感的巨大噪音,吓得我迅速逃出卧室,看到厨房一幕:老妇人立在厨台前,一动不动,望着窗外的浮云。她安静的背影与疯狂运转、高分贝惨叫的破壁机形成鲜明的对比。 破壁机成为一个象征。 生命充满痛苦,世事无常,人类需要更高的智慧,自我疗愈与救赎。如果人生是一件残破的陶器艺术品,高明的金缮修复师,会用金粉或涂漆来修补它,并不是为了掩盖裂缝,反倒是勾勒与突显,接受裂缝成为作品的一部分。也许,不完美与缺陷,包容意外与错误,与痛苦和解,是人生艺术中的侘寂与禅境。这自然是不易抵达的境界,因此才有芸芸众生、滚滚红尘,才有了小说这味药。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