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赵宏兴 这么难写的一个文体,它偏要谦虚地说自己是“小”——小说。 这“小”字往往迷惑人,让人觉得很简单,没啥了不起,觉得选择了一件讨巧的事,容易成功,其实,写起来却不是这样了,虽不是“披阅十载,增删五次”,但一篇小说下来,也是穷尽精力的,这哪里是“小”说了,分明是“大”说、是“重”说、是“难”说。又想起那些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句子来。恍然大悟,高手往往示弱,大道往往无形。小说示“小”,不是真正的小,里面深奥着哩。又让我想象,小说与其他文体同行,肯定是走在路边上的那位,一路上沉默着诺诺着,但心底里却是十分强大。 写小说,必须与人物打交道。成功的人物就是能把读者像数学公式一样代入进去,让读者觉得小说中的人物就是自己,自己就是小说中的人物,浑然不分。奇怪的是,有几次我看完书后睡觉,梦中我和书中的人物仍然在一起。现实生活中人海茫茫,大家为了生活到处奔波,使得每一个人物的面孔都是雷同的。但一个写作的人,他需要从纸上创造出一个人物来,然后再让这个人物回到现实生活中,与现实生活息息相关,与自己的心灵息息相关,这便检验一个作家的创作能力。 在我的写作经验中,小说的前半部分最难写,因为那些人物刚刚出现,他们就像一群上访者,在我的面前吵吵嚷嚷,我不知道让他们如何去如何留,如何去解决它们狭路相逢的仇恨。这个时候我是被动的,我被他们追问得寝食难安。他们都是我带出来的人,我要对他们负责,不能轻易地丢下一个人物不管。即使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我也要尊重他们。有时我觉得对不起作品里的某个人物,因为我没有写好他,他肯定对我有怨言的。有时我觉得和作品里的某个人物,可以称兄道弟了。 一个写小说的人,一生都在追求塑造一个成功的人物。一个成功的人物,一定承载了作者的思想,承载着情节的转换腾跃。小说里的人物在时间面前总是显得有些慌张,我想让他们长久一次,不要迅速消失。我需要耐心地、认真地写好每一个人物。而不是粗糙地扎一个稻草人,插在天地间,在一场风雨中腐烂。 小说里的人物是我创造的,他们应该要听我的,但有时候他们却怼我,我让他打狗他撵鸡,我让他朝东他朝西。我不免生气,说,你若再这样怼我,我就把你写死了,让你不再活下去。可人物又是大义凛然的,我不得不忍让。这就是说,一个人物若有了生命,他便不属于作者的了,有时作品中的人物生命,甚至超越了作者的生命。我在写人物的道路上探索着,我知道离成功还很远。 小说是我值得用生命去追求的文体,但小说却不这样认为我,小说多次劝我放弃,做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也可度过一生,但我还是不愿意放下。现在,不管我是写小说、读小说、还是编小说,只要小说在,便可唤起我内心里潜在的力量。我这样写了多年,也断断续续地发表了一些作品,出了几本小说集,获了几个小说奖,我和小说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了,但小说对我保持着矜持,不会秒回我的信息。 这几年疫情的反反复复,让人产生无限的哀伤,而许多英雄事迹又让人无限感动。在这些静态管理的日子里,我看书、写作、睡觉,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极力寻找另一个世界里的自我。现实的疫情与内心的丰赡纠结在一起,过去在文学作品中读到的荒诞、解构、后现代的生活,现在疫情给我们生动地演绎了一遍:哦,原来是这样! 美国作家苏珊桑塔在《疾病的隐喻》中说,大规模的传染性流行病,不仅是一个医学事件,而且是一个文学事件,一个道德事件。我觉得疫情期间应当要有小说的表达,但小说不能从正面强攻,而要佯攻。正面强攻那不是小说的事,是报告文学的事。怎么写疫情,我首先想到一个关键词,即隔离。沿着这条线想下去,物理状态的空间是容易隔离的,但人的感情却是难隔离的,我就开始探讨在隔离状态下的人性。虽然写的是当下,但我用了标题《来自古代的爱情》。百年后,我们就是古代的人了,那时,是否有人会从中看到我们在一场疫情中的人性。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