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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愚南洲的诗集《影子倚在过去的墙》，第一印象是淡雅简洁得近乎简朴。没有惯常的腰封，没有前言后记，甚至连作者简介也惜墨如金，仅用“热爱以诗歌的形式记录生活的点滴”透露这本诗集的由来。对于一个在生活中寻找诗意的诗人，这种简单与纯粹，或许正印证了他写诗的初心。 129首诗随心组合的背后，贯穿着由目录即已存在的形式感，基本上，十几首诗为一组，再以一首在形式上与之不同的旧体或民歌体诗歌作为分割，划分出九个组别。组别间以空行为界，使得目录本身也像一首灵巧的诗。这种分组所造成的跳跃感，像是诗人为读者精心设下的迷宫，又像是芭蕾舞者在碎步之中猛然一个大跳，带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诗人似乎任性而且不加解释，断开就断开，接续就接续，以之提醒读者：翻开诗集便是我的世界，你可准备好从当下的生活迈入诗集中的生活？ 是的，“生活的点滴”如果要成为诗，必然融入了与生活本身的疏离感。疏离，是诗之传统上不可或缺的技巧之一。法国诗人瓦雷里曾用比喻“诗是跳舞，散文是走路”来说明诗与散文的不同。诗歌的跳跃感来自于意象与意象、句子与句子的距离，越是疏离，则留给诗人的书写空间、留给读者的想象空间越是开阔。在这部诗集中，记录生活，正始于对生活点滴的疏离，《我的后花园》《新生》《看图说话》都是如此。 且看《我的后花园》：“嗨/好久不见/一万种绿都已深沉/栾/摇曳着/一树的黄褐果/在深沉旺盛的绿意中跳跃/我的花园/不由我打理/树儿草儿/也不听命于我/还好啊/他们从不耽误生长/也未错过每一次开花/结果。”打理后花园，想必是诗人生活的点滴之一。当我们同诗人一道迈入她的后花园，却能随时在诗行之间，感受到某种疏离，生活取自真实而流向思索。从“一万种绿”中突然发现黄褐果跳跃而出，颜色首先在我们的想象中猛然相撞出一地斑斓，然而这被挑起的神经，又被另一种顺其自然所抚平：一切花开花落不由人打理，而是遵循它们自由的生命，自在生长，自在开花，自在结果。这种意象的外在跳跃，与诗人“欣喜—无奈—豁达”的内在情绪流动，恰好在最后单独成行的“结果”中会聚，并撑开了读者的想象空间。这是后花园生命的“结果”，是诗人听之任之思考而致的“结果”，也是读者视觉牵引至脑海、千人千面想象的“结果”，这种“结果”显然逸出了生活本身。 疏离生活的点滴与意象的跳跃密不可分，而意象的跳跃则免不了涉及生活的时空。诗集总题是“影子倚在过去的墙”，便是时空交叉的诗意发现。影子由当下的本体而来，而空间固有的时间连续性，使得当下的墙与过去的墙相贯通，交织起无限的想象空间，这也正是诗意的来源。《日行千里》与《加勒比拾贝》是以生活空间的跳跃来发掘点滴诗意的两首诗，前者如题，在苍茫的草原中驱车一天，景色变换，日行千里，原以为早已变化巨大的空间必然导向旅途的目的地，然而当同车人问了几回“快到了吗”，司机大声地回应“远远——的呢”，于是这“日行千里”又被放到了更大的空间之中。后者借由白贝壳，在“加勒比海边”与“广州的玻璃瓶里”快速切换。加勒比和广州是一重空间，是位置的改变；而海边与玻璃瓶是另一重空间，是无边与有限的挪移。 同样的跳跃感也出现在时间当中。当《老妇日记》中的老妇“我”，“满是沧桑的双手/蜷缩在粗呢衣的口袋里”，遇上一个“你”：“迎面走来了你/戴着明亮的红围巾/我感到你的亲切与陌生/你是上个世纪的我吗/那时候/我鲜艳动人。”时间本来存在于“手已沧桑”的当下，然而“你”出现的短短几行篇幅里，仿佛时间快速倒流飞跃，诗意因此蔓延。 的确，疏离与跳跃是将生活诗意提炼并记录的重要方式，而纯粹的童心则是捕获生活诗意的前提。诗集中有不少有趣天真的诗，《被惦记的小花帽们》是很可爱的一首。“千里之外跟我回家的小花帽们”，遇上了一个“不到一岁”、“胖胖”的小女孩，于是：“小花帽们变成了/魔橱里释放的精灵/小女孩耐心地给每只花帽/特别的礼遇/她并不带走其中任何一只/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来巡礼一次。”小女孩的虔诚与纯真，固然是让花帽变成精灵的魔法，而观察这一切并加以记录的诗人，何尝不是用自己这颗纯粹的童心去发现生活呢？诗人就像《猎人》中手持相机的“猎人”，“相机是你的猎枪”，“这些精彩也被定格在/你的影集里”。只有拥有敏锐与纤尘不染的赤子之心，想象力才能和生活一同驰骋，才能恰如其分地捕获生活的点滴。 诗集里还有诗人对于生活的许多重新发现，或略带哲人模样，或调皮天真如小童。诗人在细腻的情感体验中，不回避生活，也不高估生活，129首诗折射出或平凡或有趣的模样，那些或简洁、或优雅、或怅然的诗句，就那样单纯地流淌着、氤氲着，诗人听之任之，任由它们蓬勃生长，便自然成诗。 要注意的是，这些读来自然晓畅的诗歌背后，凝聚着诗人对于生活的满腔热爱，凝聚着充满睿智的观察与畅想，也凝聚着她自己的诗学追求。就像《摆渡》中的发问：“是否有小舟/载我涉过暴躁之谷”，《影子倚在过去的墙》也用每一首诗及其内在的情绪流动，去摆渡自我与读者，生活的点滴因此得以借由诗人“热爱以诗歌的形式记录”这一方式，呈现出其片刻的诗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