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李浩 《影子宫》 《影子宫》有两个很不相同的“激发点”,其中之一来自阅读某些批评文字的感受:我们太多的批评家属于某种“大词主义者”,着迷于只有空壳的概念、说词和理论,他们实在太容易被一些空洞的大词儿迷惑了,他们真正喜爱的是那些非文学的“外在包裹物”,至于里面是什么有什么其实并不关心。这些大词儿新词儿(有些其实也并不真地新)竟然能那么不及物地满足他们的“自激”——然而面对真实的生活和文学文本中的提供,他们几乎视而不见,有着令人惊讶的盲目。尽管这不会妨碍他们始终真理在握,义正辞严。这种有趣也令人愤慨的错位感让我想起苏珊·桑塔格在《拒绝阐释》中的一段话:“去阐释,就是去使世界贫瘠,使世界枯竭——为的是另建一个“意义”的影子世界。阐释是把世界转换成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倒好像还有另一个世界)……”另一激发点来自于国际政治,我曾一度喜欢甚至迷恋某些西方政治家的演说,那种义正辞严和对真理真知的维护让我极有认同感,然而具体到行为,具体到国际事件中的所做,则是——他们在某些点上简直是种同谋:那些貌似正确、深刻和真理在握的大词,正义、真理、良知、悲悯以及种种主义种种概念所建筑起的不过是“影子世界”,他们的所谓才能和精力注入不过是付诸在了这个影子世界中,而对我们生活的、当下的、具体的日常毫无帮助,很可能他们也没想真正地处理生活,尤其是按照他们所高谈阔论的那样。在日常中,他们使用的另一标准和另一套处理方式。可耻的实用主义占据着上风,而这种方式又极大地伤害着、污染着他们所使用过的那些政治正确的大词儿…… 我想用小说的方式写写他们,并将他们合成一个。 当然从想法到小说要经历一系列复杂变动。我不惮承认,自己的写作更多的时候是“理念先行”,我希望自己写下的是自己的真实认知和真实感受,当然落实到故事中它往往是另一种样子,一种“不那么真实”的寓言化呈现…… 最初的时候我的题目是《影子宫殿》。最初的时候,我选择的是一个虚构的、没有具体代指的国王,而在写作的过程中突然的灵感让我做出调整,我选择了历史对应——明代,万历皇帝。之所以如此调整是我觉得在他身上那种“脱离具体而进入到影子世界”的特征相对明显,数十年的不上朝、不祭祀实在奇葩,在我看来他的这种极度躺平的处理方式其实是种认输,他处理不了具体的事务,于是用一种我不和你们玩了的方式退至了皇宫的幽秘之处。最初的时候,我承认自己是带有强烈的情绪开始的写作,在里面我有意埋伏下略有尖刻的讽喻,嘲笑……在最初的时候,我也一遍遍、煞有介事地“介绍”着影子宫殿的结构、布局和种种存放,它分配了象征但实在有些累赘和臃长。在这里我想我必须要感谢程永新先生,这个感谢并不单单指向《收获》刊发我的小说,更重的,是他的修改建议:正是他的修改建议使这篇小说“面目一新”。《影子宫殿》变成了更中国化的“影子宫”,其中的累赘的介绍部分也得到了强力修剪,故事性更为集中——最大的改变不是这些,而是态度:我淡化了讽刺的强烈和情绪化的尖刻,更多地加入了对他的理解和体谅,尽管这些理解和体谅并不意味我认同了他的所做。正是这一“理解”的注入,小说也变得顺畅和统一,我承认之前的初稿在统一性上也是不够的,除了程永新先生之外,还有一个具有慧眼的朋友对我指出过。 它成为了现在的样子。万历皇帝和利玛窦的故事在小说的初稿中就有,我甚至专门地为它开辟了两个章节:我想说一种文化对另一种文化在接受上的限度,我想说理解上的可能和不可能,我想说我们许多时候其实面对“崭新”和“未有”的时候,时常使用的还是旧理念、旧思想,它们的根深蒂固其实远比我们以为的要坚固和愚蠢得多,当然这永远不会妨碍我们先于理解之前就做出判断——这可不是万历一个人的事儿。在我身上也有。 在写作这篇创作谈的时候——我突然又有了些新想法,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小说中有那么多令人遗憾的“匮乏”需要弥补……小说本来就是充满着遗憾的艺术,对吧?但至少,我觉得自己是在冒险,它言说的是我的想到和看到,大概不显得那么步人后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