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丁东亚 不记得在哪本书里读到过这样一句话:当事物找不到它的位置时,故事就会发生。我相信这一说法,因不管人或物,当故事发生时,他们(它们)或许都已偏离了本该所在的位置。在小说艺术的认知上,我甚为认同帕慕克的说法,即它的根本目标在于呈现精确的生活描述。事实上,小说家令人敬佩的地方,就在于他们逼真地呈现日常生活场景的能力,一旦我们在他们仿若亲身经历一般的虚构中开始寻找复杂景观的深刻意义,沉浸在小说细节的精确、明晰和美的力量下,从主人公的感知体验中获得感同身受的快乐或悲伤,小说无疑便拥有了无穷的魅力。 毋容置疑,文学关注的或者说持续关注的还是人的形象与境遇。对我而言,当他或她在脑海中突然定格,再也挥之不去,我就会在文字世界里陪他们生活一次,共伴一段虚拟时光。只是更多时候他们仿佛脑袋里的荒草,一茬一茬,我手起刀落,草茎被割下,丢放在干硬的小径上,某日他们又会像从前一样,在脑袋里周而复始地萌芽,长高。《她的云》中的项婉亦如是。 甚是巧合,此刻在写下对彼时十里江堤的所见时,时间恰好相隔一年。那个深秋的日子,对我犹似一场不期而遇的奇妙体验。我们一行来到江边,从车上下来,两岸的景物立现眼前:大江平阔,芦苇丛深密,时有野雉声和鸟鸣,江堤对岸的一排排树木在秋日金子般的光照下熠熠生辉。那对从农家小院走出的小姐妹,在江堤上笑闹间忽然追逐起来,身影即刻被浓密的芦苇丛遮挡,唯天空射下的那道在照片中留下的圣洁之光多日后在记忆里有了隔世的感伤。我想象她们长大后的生活,她们其中一个就在小说里成了别人的童年影像。这也是小说《她的云》成型前出现的最早的一个场域与画面。 送女儿去跳舞,我时常会跑下楼,坐在花坛边沿的木阶上抽烟。舞蹈教室隔壁是钢琴室,断续有钢琴声从窗口传出。一个细雨迷离的傍晚,或是学生尚未到来,那个端坐在钢琴前老师弹起了《秋日私语》。我怔愣地听了片刻,想着女儿若是伴着那迷人的音符起舞,该是一件多么动人的情景。这无端的想象,继而勾起的是我对童年时期纯洁、纯真与美好的怀恋,也就是在那时,江堤上追逐笑闹的小姐妹再次映现脑海。只是这揣想中相伴而来的更多是历世之中的伤感、无助、坚韧与爱的探问:对于那个我在公园里遇到的推着轮椅上的父亲散步的女子,照顾痴呆父亲的无微不至是尽孝,是人伦之爱;对此时尽心传道授业的老师,是为人师表的无私奉献之爱;对那个选择宽宥闯入她生活并毁掉其幸福的女人(我朋友的朋友),是至善之爱,珍惜新结交之人的友情和当下生活,是她的自爱。毕竟所有的境遇,或喜或悲,都是暂时的,相信自爱者自渡,爱人者也必为其善所助。 倘若说《她的云》是因了“爱”的深思所写,显然是自欺的谎言,在写作前,它不过只是一刹那的图景所现,因为小说里所有的细节不可预设,也不能勾勒,呈现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不过是对生活的观察、想象,直到落于纸上。我必须承认,在《她的云》里,项婉是孤独的,但在她的孤独世界,她亦是幸福的。因她终究学会了在黑暗中飞翔,去向光亮,尽管这光亮里的温暖与平静祥和是如此短暂。 事实上,小说不仅是对存在的一种创造,且更要在还原真实的基础上缔造出一种新的现实,《她的云》也是这样,同时它使我更加坚信每一个孤独的灵魂都有其寂静花园,每一颗良善的心灵都藏着不为人知的苦痛。倘若这篇小说像英国作家康拉德所说的那样,能够召起人们的一种潜在感情,一种悲悯,更是我的荣幸与骄傲。 感谢《当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