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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缕孤舟与平行江河

http://www.newdu.com 2020-06-29 《青年作家》 杨靖媛 参加讨论

    这是一个喧哗声日盛,人们的孤独感却愈烈的时代。所有“旧”的东西都在崩坏、都在消失,“新”的东西却远未形成、远未稳固。现实变得又重又轻,既像是泥石流一般不可抗拒地淹过我们头顶,又如同巨大的迷宫任我们在其中无望徘徊。处在这一情势下的现实写作,随之也呈现又重又轻、又虚又实的状态。今天,我们看到的四篇作品,固然已展现出年轻作者在现实题材书写上的不同面貌,但依然无法满足我们对生活真相的渴望——它们都还不够。还远远不够丰富,不够扎实,不够诠释我们身处的时代。
    四篇小说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无论故事内容、题材类型、写作手法还是风格情态,皆无相似处,从完成度来说,也存在一定差距。但是,四位作者在各自的叙述空间里都指涉了同一个困境——个体情感的失落与人际关系的疏离。无论是《搭伙》与《谁是我爸爸》中的血缘关系(姐妹、母女和父女)还是《烟火扑面》《在财大骑马的日子》中的男女交往,都带有或显或隐的残缺与疏离感,四篇作品不仅没有营造家庭和美、亲情笃厚或爱情甜蜜、彼此信任的关系氛围,还无一例外地让主人公处于相对孤独甚至是孤立无援的境地,主人公和其他人物的情感连接都是断裂、隐晦、模糊和不确定的,借用《烟火扑面》中主人公的自述“如一叶小舟顺流漂泊”,这四篇作品中的主人公,皆乃各自世界的一叶孤舟。
    及至今日,个体情感的失落与人际关系的疏离早已不是新鲜话题,伴随城市经济和都市文化愈加迅猛地包裹住每个人,无边无际的孤独感已然在近年来的文学创作中屡见不鲜。如果对这四篇作品进行单独审视,可能讨论这一主题的意义和趣味就不是太大,但若将它们放在一起,我们至少可以获得这 两点感受:一、人的孤独在虚无化,从具象的孤独扩张为虚幻的孤独;二、人的孤独在低龄化,从成年人的孤独蔓延至儿童的孤独。一句话就是,孤独再也不是任何阶层与身份的专利,孤独成为了当代人精神世界共享的核。
    因此我们看到,《搭伙》中的祝珩从头到尾都在怅然若失,《谁是我爸爸》中的万小宝在寻父过程中遭遇了从精神到肉体的双重破碎,而《烟火扑面》与《在财大骑马的日子》中的“我”,一个兜兜转转称量着爱情和现实的砝码,另一个懵懵懂懂经历了一段幻梦般的无果爱恋。这四个迥异的故事让我们看到,无论个人意志是鲜明还是恍惚,无论对生活的诉求是清晰还是迷茫,人的际遇最终都将随波逐流,人与人的情感走向也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就仿佛千万缕孤舟,置身于千万条平行的江河,你所能见到的每一艘船,都仅仅只能是“见到”,哪怕近在咫尺,也无法与他者触碰,无法长久地并行一路,更无法首尾相连。
    《搭伙》中的祝珩与妹妹祝红芳,一如《那不勒斯四部曲》中的埃蒙娜和莉拉、《七月与安生》中的七月和安生,都在亲密无间的关系中隐藏着层层叠叠的褶皱。不同于后两部作品的是,祝珩与祝红芳是亲生姐妹,且两人性格、心志、选择的生活路径差异极大,不存在竞争关系,原本不必也不该生发出女性之间特有的那些丝丝绕绕,充满了悄无声息的阴郁和晦暗。这种处理之所以能让人信服,是因为祝珩自小到大与自己家庭之间的那种“隔”。父母双亲在她眼中似乎只是两个名字,一对常年关系不好的农村夫妇,弟弟祝涛在小说中毫无存在感,连一句对他的描述都没有,唯一与她亲近的是奶奶,但如何亲近、怎样亲近也均未提及。可以看到,在祝珩的成长过程与所有亲密关系中,男性是缺位的,父亲、弟弟这两个人物对她的生活似乎没有产生过丝毫影响,更谈不上眷恋和依赖,同时,她也从没有谈过恋爱。这种情况下,与妹妹男朋友小旭的见面,就在她内心多出了一些隐秘的色彩。虽然小旭各方面条件都谈不上有吸引力,甚至让在上海读书工作的祝珩有些瞧不起,但他是她妹妹的男人,是从小就比她漂亮的妹妹选择的男人。祝珩打量他的眼光既有来自家姐的威严,有来自大城市高材生的高傲,还有一个缺乏男性关爱的女人原始的好奇。
    怀着这种纠结又诡秘的心态,祝珩对妹妹的态度也表现得若即若离。从年少回忆和当下赴约这两条叙事线里,都可感受到祝珩对妹妹的淡漠,这淡漠里掺杂着自视清高和嫉妒不甘,同时又包含了女人内在的柔软,她没有理由生恨,又做不到纯粹的喜欢,于是只能淡漠。不光对妹妹,祝珩对母亲、对故乡乃至对自己原本的名字“祝翠芳”,都表现出同样的淡漠。
    《烟火扑面》这个题目的由来或许和故事中的谈婚论嫁与患病求医有关,作者认为这些内容自然是极具烟火气的,全文的叙事语调也一如家常闲话,平铺直叙得可以说是琐碎。但是,即便拥有了如此寻常的情节与笔调,故事却并未真正被烘托出浓郁烟火气,反倒被一双无形的手架了起来,些许架离了地面。这双手就是这篇作品的视角,及其视角所带来的叙事情调。
    故事主人公“我”不能不让人联想起《倾城之恋》的范柳原和《围城》的方鸿渐。虽然这个“我”只是个骑着电动车的自由撰稿人,出身农村,会为自己普通话考了一级乙等而由衷“得意”,丝毫不具范柳原的富家公子气,甚至也难敌方鸿渐的尚佳女人缘,但不知何故,“我”的自我感觉颇为良好,和苏小姐、筱小姐的情感周旋竟也与范柳原面对白流苏的迟疑、方鸿渐在苏文纨、唐晓芙、孙柔嘉之间的摇摆有几分类似。“我”的优越感大抵是不自觉的,不强烈也不突出,借助这种看似平和实则微微俯视的视角,我们跟随“我”一起评判了文中出现的所有角色,尤其是苏小姐。但也囿于视角的限制,“我”及其他角色的性格特质都比较模糊,小说整体的叙事情调也一并显得模糊、疏淡、暧昧不明。
    “然而我对女人一向是不大相信的,越聪明的女人越不信。”小说中“我”的这句内心独白,穿越近百年世事更迭,与范柳原、方鸿渐等不知多少男人达成了默契,也道出了男女之间由来已久的微妙拉锯心理。唯一的区别是,“我”在面对爱情时的反复思量多了一分当代社会情境下特有的孤独感,这种孤独带来的对人际关系的怀疑是真实且常见的,与男人的优越或自卑都无关。
    与前两篇小说相比,《谁是我爸爸》想表达的东西稍显复杂,带有更多社会问题的指向性和批判性。与小说前半段的从容节奏相比,故事结尾有些突兀和仓促,给读者的意外感大于反思力度。仅就前半部分而言,小说对农村留守儿童、单亲家庭等人物背景的铺垫和描述是比较完整的,万小宝对于父亲的极度思念、渴望和幻想也可以成立(虽然处理得略嫌简单直白)。亲情的严重缺失和由此带来的在同龄小伙伴中间的孤僻与别扭,让万小宝的心理状态有了超越儿童的成熟和隐忍,与此同时,她对外面的世界又毫无认知,不可避免地展露出单纯和幼稚。外在经验的匮乏和内心体验的深刻在这个不足七岁的小女孩身上扭结与堆砌,让这个形象从里到外都让人感到酸楚,她的孤独不仅限于孑然一身、无人陪伴的事实,更深层地体现在一个儿童原发的、日积月累的精神创痛中。
    《我在财大骑马的日子》似乎是四篇作品中最轻盈的一篇,天马行空的想象和肆意畅游的笔端为读者带来一个“玄幻”故事,讲述“我”因遇到一匹来自天庭的马而结识了仙女百花仙子,在和百花仙子谈了场亦真亦幻的恋爱后,仙子和马消失不见,一切好似从未发生。小说无论风格还是语调都很轻快,对于“我”的内心也极少展开细腻刻画,没有着意渲染任何感伤情绪。直到最后与仙子分别,才轻轻带上了一笔惆怅,也是点到即止,未作发散。整个故事几乎都可看成一个少年人的荒唐梦,梦里的每一处所指:飞翔的马、飘着花香的仙女、从开始就注定要结束的爱情,本身都带有浓厚的虚无感和宿命感,但却曾出现在每一个少年的梦中——对成长的期盼、对远行的渴望、对性与爱的憧憬……以及最终这所有幻想的破灭。这既是一个梦,也是一个少年的成人史,而这个梦首先教会他也是最后留给他的,就是梦醒后的孤独,也即成人后的孤独。
    四篇小说虽大相径庭,但都可以看成是当下年轻写作者将现实经验与个人思考所做的糅合。《搭伙》《烟火扑面》《谁是我爸爸》是典型的现实主义笔法,即便“玄幻”如《我在财大骑马的日子》,作者也要一本正经地道白“以下我所讲述的都是真事,很多时候真的并不代表平淡无奇,而虚假也并非曼妙多姿”。但是,回到文章开头我所指明的困惑——这些故事全都“无法满足我们对生活真相的渴望”。那么问题出在哪里,我们的所谓渴望又究竟是什么呢?
    其实,对许多年轻人而言,天花乱坠的灵感和现实生活的经验他们兼而有之,并不存在哪一端的严重匮漏,困难在于,如何让灵感与经验完成一种切实的对接,让灵感的轻盈无忌和经验的沉重驳杂达到充分、具象而又贴切的融合,才是当下青年写作面临的普遍难题。
    对于女性心理丝丝入扣的纠结敏感,《搭伙》做到了努力捕捉,但没有在铺陈的同时完成更深入更透彻的挖掘,作者自己对人物的情感态度也是不明确的,她似乎不知道笔下的人物应该走向何处,或者可以让她走向何处,所以小说最终也只停留在一个捕捉和铺陈的阶段;《烟火扑面》尝试结合当代都市青年对家庭关系和两性关系的思考,成品基本完成了预设,但缺乏新意且笔力软塌,概念性强于故事性;另两篇小说有各自更明显的硬伤,不作赘述。
    实际上,确也不必对年轻作者的作品太过苛求,毕竟我们今天所面临的现实,已经变得如此难以捉摸和辨认,早已不能凭耳闻目睹就能真正了解——耳闻目睹有时甚至变成了谎言成交的方式,变成欺骗与混淆的法门。作家们如今的最大难题,是如何精准挖掘与生动展示同一现实景象里的无数种真相。在那无数张面孔之下,现实衍生幻化出多种表情,荒诞、怀疑与不安被无限放大,人和社会、和家庭、和自我的沟通都变得艰难。在海量的信息裹挟和变幻不定的价值观摇摆中,人自以为成长,实则已迷失至深处,人自以为认清了现实,实则彻底丧失了识别力。
    这也是为什么年轻作者和他们笔下的人物,无论贴有什么样的角色标签,都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怀揣大量困惑。相比于上世纪的现实主义作家和他们书中那些意志坚定的人物形象,今天的年轻人不仅拿不出一套足以说服自己的稳定价值观念,面对种种困厄摆不出清晰利落的道理,更无法轻易作出对生活的判断。与作者的状态一致,他们塑造的人物也都形貌模糊且无特色,满怀迷茫和胆怯,对社会和家庭施加给他们的压力与期望,对与自己亲人、爱人、朋友的相处,对个体情感和人际关系中鲜活与自然的丧失,统统表现出不加粉饰的晕眩无力。
    面对这样的时代和现实图景,聪明的作家也许该放弃“全面展现当代生活”的宏大诺言,全景式描摹变得不可也不必期待。读者所能期待的,大约就是对那万缕孤舟中其中一缕的微观体察,对平行江河间彼此遥望的细腻勾画,对所有孤独的抽筋扒皮鞭辟入里,对这巨大的现实洪流是否有边界是否有尽头的不断探索与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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