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美丽的日子》剧照 王雨晨 摄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爱尔兰文学家、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在其创作的《美好的日子》一剧中,延续了其一贯的荒诞、隐喻的剧作风格,将对时间、存在的思考,对人类生命的关切,以及对人自身内在心理和外在环境的考量,纳入到该剧创作之中,赋予了该剧丰富的内涵,使之成为继《等待戈多》之后,荒诞派戏剧的又一经典之作。由中国国家话剧院排演,邹爽翻译、导演,冯宪珍主演的《美好的日子》日前为中国观众带来了荒诞派戏剧的又一力作。 《美好的日子》的剧情非常简单:在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荒芜之地,主人公温妮被沙土埋至腰身,她井井有条地借助她的生活必需品——牙刷、牙膏、眼镜、药品、伞等等,在一个无法行动的状态下乐观地安排着自己美好的日子。在她精神摇摆之时,她举起自己的手枪却选择快乐着继续生活下去。在这长日无尽的世界里,只有闹铃帮她来划清睡觉与苏醒的界限。与她厮守到最后的是与她无言以对的威利,在明灭灯吹之际,记忆中的华尔兹再次在两人耳边响起。全剧没有连贯的情节,没有连贯而有“意义”的对话,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戏剧动作和戏剧冲突,有的只是腰部以下被沙土掩埋着的、不能行动的主人公温妮语无伦次毫无逻辑的琐碎的絮叨,以及间或传来的有数的几句威力迟缓的应答。 《美好的日子》的戏剧情境是荒诞的,人物的生活和“行动”是荒诞的,人物语言(台词)是混乱的、非逻辑的,但掩藏在这一系列混乱和荒诞背后的却是近乎残酷的真实。这真实最突出地表现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冲突上。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每个人都会有,但没有人会像温妮那样近乎极致。温妮有着可以无限想象的头脑,可以随心所欲地自由驰骋在自己的思想和意识之中,她的这种自由意志外在显现出来的便是貌似混乱、不断跳跃、毫无逻辑的语言。这语言有对当下生活的评判,有对过往经历的回忆,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对上帝的赞颂和对“名人名言”的嘲讽般地推崇……但现实却是温妮腰部以下被深埋在沙土之中,连最基本的行动的能力也没有。这是一个绝妙的隐喻,将现代人被物质所异化的本质特征活灵活现具体而微地表现了出来。温妮是乐观的,无论“遇到”怎样的状况,无论发生了多么不好的意外,温妮都能坦然地接受,然后发出“不能怨天尤人”“这可真是妙不可言”“多么美好的日子”之类赞语。即便在她精神摇摆之时,她举起自己的手枪对着自己的脑袋,但她却能很快地说服自己,选择继续快乐地生活下去。温妮是真实的,是快乐的,她充分享受着她的“美好的日子” ,即使像第二幕中所显示的——沙土已然掩埋到了温妮的脖子,但却丝毫没有减轻温妮对“当下”“美好日子”的赞美。这真是一个巨大的反讽,我们沉溺于现代化便利下的当代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同时,我们曾经经历的、正在经历的和未来将要经历的“美好的日子”的具体内容,也便在温妮絮絮叨叨的赞叹声中彰显了出来——琐碎、荒谬、无意义。 与荒诞的内容相一致, 《美好的日子》在舞美等方面也是别具一格的。舞台四周由一圈雨水篦子围绕,其中两三片零散地叠加在一起,露出下面浅浅的沟。舞台中间堆起或高或矮的“沙丘” ,温妮被沙丘“埋”至腰部,一个红色的大包放在温妮的身旁,随着演出的进行温妮从中不断取出牙刷、眼镜、药、手枪、梳子等各种道具。一把红色卷起的伞直直地插在温妮前面不远的沙丘上。刺眼的强光打在舞台上,打在被沙土束缚着的温妮身上、脸上。刺耳的闹铃拉开该剧的“帷幕” ,也是温妮划清睡觉与苏醒界限的唯一依据。所有这些零散、破碎、突兀却具有象征和隐喻意味的场面,对观众形成视觉和心理的冲击,引发观众的思考。《美好的日子》将演员大半个身躯“固定”在舞台上,而台词又琐碎、凌乱、不连贯、无逻辑,这对演员的表演来讲难度非常大。冯宪珍通过语速的急缓、语调的转换、语音的高低、嗓音的粗细、口音的变换,配之以生动细腻的面部表情和上肢动作,将温妮的性格、情绪、心理、潜意识等真实地映现在观众的眼前,进而传递出创作者隐藏在人物身上的深刻意蕴。 虽然荒诞派戏剧旨在描述人的生存的荒诞性、悲剧性和无意义,但它并没有从根本上弃绝生活。荒诞派的戏剧家们以悲天悯人的情怀展示人的生存的悲剧和荒诞,但其根本目的是揭示荒诞掩藏下的真实,以引起人们的警醒。诚如诺贝尔文学奖授予贝克特时所说:他的戏剧作品使现代人从贫困境地中得到振奋,具有希腊悲剧的净化作用。 《美好的日子》无疑便是这样一部能够净化当下人心灵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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