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老城里总是有一些奇怪的人物。在我的童少时代他们就陆续登场了。现在,迎着光,闭起眼睛,一片斑驳跳荡里,我还能看见他们在老城的戏台上唱念做打。戏台吱吱呀呀地响着,让人很不放心,时间的痕迹越加明显,甚至补丁摞着补丁——可他们依然在上面,演啊演,不知疲惫,更无厌倦。 独角戏,折子戏,皆是本色戏。一个木匠成了制琴师。一个老浪子开着网红民宿。一个守夜人会弹古典吉他。一个拾荒者给武汉捐了一万块钱。一个啤酒屋老板擅长写诗······ 《人间流水》的故事从啤酒屋说开来。啤酒屋开了二十多年,门脸蹩脚逼仄,又何妨。酒鬼们卸下盔甲,巡视着意识流里的疆土,醉眼相看泯恩仇,在不可抵挡的麦芽香气里,一茬茬地倒下了。 外来者到此,啤酒洗尘更像一种仪式——金黄明亮的液体,哈了,就服了水土。甚至,若想在青岛地界扎根发芽,那么,请先为冰爽杀口的散啤献出你的喉咙与腹腔。 啤酒屋一向接受海货加工,只收少量加工费。这种买卖方式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延续至今。雇个厨子成本就上去了,所以,关于蛤蜊的粗暴做法,水煮、微波、辣炒,任哪个老板都不敢不精通。他们从酒鬼手中接过海货,打眼一看,用手一摸,便知成色几何。好的夸两句,逊色的提个醒儿,还望酒鬼们下次采购时有所改进。 老城的酒鬼把“酒鬼”变成了中性词。醉不闹事,也不误事,以自己的方式诚恳地活着。尤其黄昏,左手散啤右手海货,走在回家的斜坡上,行于锐角的伏笔里,他们必会遇上翻版的自己——楼上老王、隔壁院子大张、老婆跳广场舞的闺密的老公,彼此手上都有着相同的装备,也可以说是老城幸福生活的标配,这个时候,他们与他们,会像对暗号那样,抛出万变不离其宗的一问一答—— “哈杯?”“哈杯。” 《人间流水》写的是啤酒屋众生相,也可称为小人物群像。小五哥、喜子、艺术家、朵秋、右耳、福底儿······他们无关精英,并非大侠,却拥有“做一个好人”的天赋,深知底线冒犯不得。这种不冒犯,还包括对于“不同”的宽容、对于清冷的尊重、对于天真的欣赏。 小人物往往现实困顿,沦陷的虚无感,他们比谁经历得都多,但在检阅人性的至要时刻,一腔豪情是带着枪花儿的,锋芒与华丽毕现。 小人物也自带一份自得、自信和自在。有了他们,这江湖,和想象中的一模一样,极致而温暖。 五行金生水,金气温润流泽。另一说,金靠水生,销锻金也可变为水。 人间流水,亦是流金。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