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边缘是一种现实，更是一种想象。对现实而言，其可以是一种处境，一种格局，一种心态；而想象，则意味着对“边缘”本身的认同、抗拒及居于其间的建构和生成。事实上，关于中心与边缘的二元对立或可商榷，简单的分化必定取消其中的丰富复杂。 李约热以他的野马镇叙事蜚声文坛，郜元宝指出：“灰暗，凄清，正是李约热小说特有的基调，而他的小说背景多是桂西北一个叫‘野马镇’的乡野荒僻之地，所以灰暗、凄清的基调之上往往又蒙上一层奇诡怪异的色彩。”正是从“乡野荒僻”的边缘之地出发，在二元分化的格局中，边缘的力量形成了与中心的对视、对立甚至对抗，尤其是于焉凝聚起来的精神力度，既释放出了包容性或批判性，同时也铸就了独树一帜的叙事风格与美学品相。 与以往的野马镇叙事不同，李约热的长篇小说《侬城逸事》由乡村转向了城市，然而小说大多还是聚焦游走于城市边缘甚至是无家可归的小人物。被生活逼至边缘的人们为苦难所浸泡，在亲情、友情、爱情之间痛苦挣扎，喜剧、悲剧、悲喜剧轮番上演。 小说处理的是城市经验，虽是不为人所知的“逸事”，但对置身其中的个体而言，却事关重大。小说一开始就表现资本之恶、人性之恶对人物所仅有的财产和情感生杀予夺。剑拔弩张的现实矛盾和情感困境，将原处边缘的人们不断推向更为极端的边缘，现状的残酷与内在的冲突，使人物如在刀锋。 值得一提的是，与野马镇中人性的野、恶、蛮相较，城市的边缘和底层显出了他们坚固而温情的质地，其往往在迫不得已之际，涌现的不是人性之丑陋粗鄙，而是发自肺腑的情与义。他们在卑微中蜕变，在逃避中自省，在彷徨中坚忍，他们游走于城市边缘，过着灰色的生活，但却在种种情感的联结中，传达出义薄云天、情深似海的精神状态。李约热以独有的温情与敬意，注视着焦灼却执拗的人们，他们百折千回，执着较真地面对生活，矢志不渝地处理感情，形成一股来自边缘和底层的野蛮生长着的精神力量。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侬城叙事与野马镇叙事是若合符节的。 在侬城之中，远离中心而处境边缘的人物群像，被主流叙述所遗忘却以“逸事” 的方式被铭记。他们从来不拥有话语权和解释权，却以自我反思与纠正的态度形成批判的力量，重构边缘的想象并创生出新的意义。在他们身上，边缘不再代表落后、愚钝、罪恶，边缘同样可以生产美感，塑造价值观，并引向未来，通过疏离与反抗、省思与选择，构筑新的情感结构、精神世界和文化想象。《侬城逸事》意欲写出边缘人的精神史，那种深刻而内在的轨迹自现的演变过程，那种能够熔铸成能量和力度的精神装置。在呼啸而过的大历史中，李约热要将他们打捞上来，他不甘于让尘埃中的人们轻而易举地便化为灰烬。 小说最核心的部分，是故事的叙事者李晓与历尽情感创伤的顾静相爱。面对顾静难以摆脱的生命困境，李晓始终不离不弃，两人也最终得以共克艰难，求得圆满。边缘之中，有挣扎也有抗争，有拒斥也有包容，有人性的卑微与现实的丑恶，有难以超克的阻滞与困境，也自有不可磨灭的坚忍与期冀、念想与畅望。这正是“侬城逸事”的意义所在：在已遭遗忘或未被记起的边缘世界中，始终不改的，是精神自在、灵魂自由，是永不遗落的生而为人的最基本的质地，及其于边缘之中释放出来的不容忽视的力量。 （《侬城逸事》李约热/著，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