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70后”的议题,纷纷扰扰,说了有二十多年了,如果不是十月力邀,估计这次,同辈们响应起来,也不会十分热烈。大家已然对此丧失了热情,我等的写作生涯便是伴随着这个名堂展开的,倦意可以想见。并且,如今我们的文学,“名堂”时而会大于文本,既是无奈之举,亦是不争的事实,大家似乎只能依赖“议题”驱动着一期又一期刊物的版面,对话多了,雄辩多了,创作谈多了,似乎,也真的由此而热闹多了。但能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创作本身,似乎并未多见了。 是十月一贯的做事风格和《作品》这些年积攒下的口碑说服了我。十月试图让我相信,这一次“经典70后”的盘点,他是认了真的,《作品》是认了真的:大约有二十多位同辈被遴选出来,那个计划中的名单,他差不多是炫耀着透露给我的;每期一篇小说作品,配以万字起步的作家论——“要写成王德威《当代小说二十家》那样的雄文”,这是他的原话。他相信,这是一次近乎文学史意义上的盘点。那么好吧,我信他,那么,就再说一次吧。 于是就有了这篇《鼠辈》。 截稿的日期摆在那里,如同终点的红线。我有差不多一个来月的时间。就一部短篇小说的创作而言,一个来月应该也是足够了,形同马拉松的距离,够长,不急,跑下来就行;但必定有人与我同感,如今我等写起小说来,马拉松的长度,却形同百米冲刺一般的紧张焦灼。就是说,时间感对于我是错乱的,站在一次马拉松的起点,我却常常仿佛面临着百米冲刺般的压力。若要说“70后”这个话题,如今我的写作情绪与写作节奏,诸般滋味,可能反而恰是一份可资参考的映照——越来越难了,自我的斗争,越来越煎熬着我们。 因此我羡慕那些依然能够一蹴而就的同辈,因此我怀念二十年前的自己。 《作品》要开局,我得交这个账。惭愧一些说,我还得负这个责。这是文学的责,也是被集体命名了二十多年的同侪的责。大致上说,我得尽力别太丢人。重要的还在于,贺嘉钰也被我牵连了进来陪跑,她要在同样的时间段里,交出“万字起步”的作家论。这是比我写一部短篇小说更为凶险的允诺。这位正在纽约访学的青年学者,一个月中阅读了我上百万字的作品,在那座著名的公共图书馆写下“王德威《当代小说二十家》那样的雄文”。所以,我得尽力别太丢人。 小说起名《鼠辈》,倒也不是预谋,鬼使神差,我就这么去写了。许是潜意识作祟吧,我属鼠,庚子是我的本命年。一经刊出,果然同辈哗然,田耳便来哂笑,大意是:这个以“70后”为名的栏目,竟以此开了头,莫不是要给这一代作家集体命名?这个当然是不敢,若说指认与命名,我也只能是自我领受 “鼠辈”的心情——那种一个写作了二十余年、越来越举步维艰、越来越认清了生命本质的小说家的心情。 那心情却也并不一味地消极,有时候,它还略略地显得有力。就像小说中那位女主角——“身在那种有着孤注一掷气息的孤单里,她不断地用意念召唤与驱离着伴侣,那是一种规模,而这规模,宏大到足以被称之为一个人的创世。” 写下这种句子的时候,不过是两个月前。而眼下我们赫然经历着空前的、压根无从预先想象与虚构的艰难。 还是要感谢《小说选刊》,她在这样的艰难时刻,又给了我一次面对文学发言的任务。那么,就再说一次吧:文学依然有力。即便如我这样的鼠辈,一经郑重面对文学的议题,便有热望再度涌起。 2020年2月17日 香都东岸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