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京城的第一场雪,来得是沸沸扬扬。整个京城都被雪蒙了一层,浅处像纱浓处像绸。 第一支红梅也在这个时候悄然盛开了,淡淡的清香如轻烟袅袅。一时白雪红梅,黛瓦朱墙好不雅致。这一场瑞雪带着祥和如意的祝福降临到了这坐落在这京城繁华一隅的纳兰府,也带来了另一个让纳兰府所有人欢欣鼓舞的消息。 纳兰家第一位长子出生了,因为随着第一次白雪而来,小名唤作冬郎。起名,纳兰成德,字容若。后来的纳兰性德。 襁褓中的婴儿目光清澈,像是高山顶上那最洁白纯净的一瓣白雪。这个孩子好像本就该不一般,他是那年初冬降临的一瓣白雪本就不属于这人间。 再后来,少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他成了京城无数待字闺中少女的梦。只要他月白色衣袖一拂,折扇一摇,便是在这京城下了一场迷离的春雨,细细绵绵,温软了姑娘的心,红了姑娘的脸。公子一笑满城红袖招。纳兰的名字传遍了京城,人尽皆知纳兰家有位能文能武的公子,才貌双全。 纳兰这一生本该荣华富贵,荣誉夸赞照耀一生。却终如他所说“不是人间富贵花。” 小庭夜色沉沉,凉如水。锦衣公子倚着刷了朱漆的阑干,手里的折扇没有规律的转着。 “花丛冷眼,自惜寻春来较晚。知道今生,知道今生那见卿。 天然绝代,不信相思浑不解。若解相思,定与韩凭共一枝。” 这是少年情窦初开后的忧思,是雨后青梅的青涩,是登尽高楼理不清忘不到的离愁。 纳兰看着满院澄澈月色却低低笑出声来,眼底的悲伤都漫开。抬眼眺去,却连楼墙都望不穿,只知道那紫禁城内此时定是繁华无常,歌舞升平。 他脑海控制不住的浮现出从前的景象来,正值豆蔻华年的少女眉眼顾盼间,都似最明媚初春。那带笑的杏眼,似有一泓澄澄秋水一眨眼溢出的美好就能让人溺死其中,甘愿为她赴汤蹈火做任何事。 纳兰愣愣地望着,看见那像是天山上飘然而下的人儿像是要凭双眼把她望穿。缓缓伸出手想握住那人伸来的柔荑,谁料那人却把手一挥,却连衣袂也不曾触到,只抓住一片清冷的月光。 他的姑娘,终究是离开他了。 再后来,是“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水一更”的日夜风雪兼程,他成了当今圣上的御前侍卫。伴着皇帝出征替皇帝记录民情。 只是在每一个大漠的夜晚,听着帐外的风雪呼啸,想的是故乡缠绵温柔的江水春风。而绵绵乡愁却不能说,只能融进杯中的浊酒中,斟满,一饮而尽。哪管什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后来,世人传唱的是他和沈婉的天作之合。谁又曾知道长夜未央,一首首深情的诗词是在悼念他内心深处最痛的伤。其实在他看来,沈婉好。沈婉美,是毋庸置疑的,沈婉也有才,能与他吟诗作对,琴瑟和鸣。可是,他其实跟把沈婉看做一个知己。一个历尽千帆后无关风月的欢喜。他那最柔软最温柔的一处,已经给了他的妻子——卢氏。那个会在他身旁研磨,会在他写诗时露出无法掩饰的崇拜的光的那个姑娘。是那个他一点就通,在花前细细斟酌,轻轻落笔的姑娘。她的字迹很娟秀,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如同一道道划在纳兰心上的伤。 “忆得双文胧月下,小楼先后捉迷藏,玉拢深处闻暗香。”而那幸福的时光却永远的逝去,再也无法追回。他有时候会在沈婉身上看到卢氏的身影,却只是一瞬,转而他就清楚的知道,沈婉便是沈婉,卢雨蝉已经不在了。这样的清醒分外残忍,所以随之而来的是日日的沽酒买醉。 “容若的‘若’字是世间最凄美的字,似有还无。”女子温婉如水的声音从记忆的远方飘来,好似远处高台的歌声,纳兰却记得很清楚,这是雨蝉说的。 也只有她懂得吧,懂得他的:别有根牙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懂得他的:我是人间惆怅客。 巷子里,饮水词还在被各家各户传唱着,被时光遗忘的是藏在笔墨间的悲伤心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