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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茅盾的“古为今用”观——以对“卧薪尝胆”剧本的评论为中心(2)

http://www.newdu.com 2019-12-12 《中国文学批评》2019年第 刘卫东 参加讨论

    
    总结了诸多“卧薪尝胆”剧本的问题后,茅盾特意在《历史和历史剧》的后半段留了很多篇幅来谈论曹禺的《胆剑篇》,并以之为例,对比、批评了其他剧本。茅盾认为,“能够尽量发挥想象、进行艺术虚构,而又能避免影射的毛病,据我的浅见,当推曹禺执笔,梅阡、于是之共同编写的《胆剑篇》”。[36]《胆剑篇》也有对历史的虚构,但其中的“分寸”,是茅盾最为赞赏的。从另一个角度理解,茅盾认为曹禺在当时对历史剧写作的看法与自己基本是一致的,故而在表述中有遇到知音之感。因此,不妨以《胆剑篇》为视角来对照茅盾的观点。
    《胆剑篇》的基本框架和枝干都忠于历史事实,这是曹禺写作过程中就追求的效果。《曹禺传》记载:“他把所有的史料都熟读了,觉得还不够。春秋战国时代的风俗、教化、服饰、陈设这些细节他都注意到了,每个细小的地方都思虑过了。他以为还必须做更深入、细微的把握。为此,给他的老朋友沈从文写信请教。沈从文正在从事古代服饰研究,便给他写来长信,详细介绍了战国时期吴越社会各方面的状况。”[37]大量文案工作使得《胆剑篇》建立在对春秋时代社会风貌及历史状况有所把握的基础上,所涉及的人物、史事都有所依傍。《胆剑篇》做到了“不过度发挥”,在当时就是一种坚持,与普遍的做法有所不同。茅盾对此予以肯定评价:“《胆剑篇》的真人假事、假人假事,——即凡虚构部分,不论是吴国的内部矛盾,越国的人民力量的代表人物,越国的保守分子,或是越国人民埋头苦干,勾践的与民共甘苦等等,都写得颇有分寸,尽力避免以今变古的毛病。”[38]这里所说的“分寸”,值得体味。应该承认,在《胆剑篇》中,曹禺对“卧薪尝胆”的史实也进行了加工,但他的出发点是“戏”。李希凡说“《胆剑篇》的成功首先在于它是戏,而不是历史的图解”,[39]是很到位的。《胆剑篇》的“戏”更多是出自情节和人物方面的剪裁,而不是影射现实,这是这部作品得到茅盾肯定的主要原因。
    同样,在历史人物塑造上,《胆剑篇》也深得茅盾之心。勾践这个人物写得如何,堪称评价“卧薪尝胆”作品的试金石。按照英雄人物来塑造是不行的,因为他毕竟是统治阶级;而将其写成无能的昏君,也不符合领袖带领群众“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书写意图。在《胆剑篇》中,曹禺跳脱了上述框架,贡献了一个人性化的勾践。勾践的性格悲剧,是曹禺更为关注并着意刻画的,这在很大程度上是艺术家的自觉。勾践在剧中如此独白:“我卑鄙,我怯懦,像一只惊弓之鸟,一见猎人的影子,就钻入天去。我只能退缩。抢牛,我不敢回手;搜剑,我不敢回手;连拆城我都不敢回手。这一鞭一道血痕,打在我的心上。我就是脸皮厚,就是不知痛”,“我是什么人哪!(捶胸长啸)哦,我恨——哪!”[40]在“十七年”的作品中,难得见到如此纠结于性格、命运的感性文字。曹禺突出了勾践的刚毅不屈,尤其写了他的“忍”与“不能忍”,塑造了一个性格软弱但鲜明的人物。勾践性格中的局限性被曹禺表现得淋漓尽致,当他感觉自己的“尊严”被庶民冒犯时,也会忘记对待臣民的宽厚,怒其无礼。这是一个没有刻意从阶级立场来评价的勾践。茅盾对此表示赞成:“这个人物性格的刻画,我以为是成功的;他确是春秋末期(越国当时还在奴隶经济阶段)的一个有为之主,分寸恰当。”[41]在评论《胆剑篇》时,茅盾数次使用关键词“分寸”,这说明“分寸”是茅盾对“古为今用”问题的重要标准。他的标准有着明确的现实针对性——很多剧本把勾践写成头脑中有“群众路线”、“劳动锻炼”观念的君王,明显就是有失“分寸”。[42]
    需要注意的是,茅盾在这场论争中提及了语言问题,这在历史剧论争中颇为罕见。茅盾要求历史剧要有文学语言:“所谓历史剧创作的基本问题,根据最近一年来的历史剧讨论,大致是:一、古为今用的问题,二、历史上人民作用的问题,三、历史真实和艺术虚构相结合的问题;最后,我打算加一个,四、历史剧的文学语言问题。”[43]乍看起来,茅盾提出的问题有点突兀。因此,分析一下茅盾为什么会关注大家都忽视的语言问题,就很有必要。茅盾特别批评的是,很多历史剧的作者根本没有历史知识,却敢于“古为今用”,让历史人物说脱离时代的语言,还闹出春秋时期的人引用《史记》的笑话。他指出,《胆剑篇》对语言的处理是值得肯定的:“剧本的文学语言是十分出色的。它是散文,然而声调铿锵,剧中人物的对白,没有夹杂着我们的新词汇,没有我们的‘干部腔’;它很注意不让时代错误的典故、成语滑了出来。特别是写环境、写人物的派头,颇有历史的气氛。”[44]何其芳在评论中,同样关注到了《胆剑篇》的语言,并认为:“有些场面却写得有抒情的味道,以至写勾践的某些独白,作者自己也忍不住又是要用一些分行写的诗一样的句子。”[45]对语言的敏感和锤炼,本来就是曹禺剧作的特点,而在这部剧中,他又反复打磨,当然非常夺目,不过,这似乎不能算作很重要的发现。茅盾在这里肯定的,固然有曹禺的语言艺术,但更重要的应该是古今分明,不随意在剧中增加新词,保持了“历史的气氛”。这愈加表明,茅盾在这场论争中的态度是很鲜明的,他从各方面要求“历史剧”忠于“历史”,不要“以今变古”,不仅是提出一个尺度,更有对混乱的写作现场的严重不满与严厉批判。鉴于当时“以今变古”做法和后果已经脱离了历史剧问题的框架,在茅盾的观点中,也不免存在着对衍生问题的看法。
    发表了《历史和历史剧》后,茅盾并未中止对此问题的思考,而是在多篇文章中仍有评述,因此,将考察视野延伸到此后的文本中,可以了解他对历史、历史剧的看法的“变”与“不变”。1962年11月,《历史和历史剧》出单行本时,茅盾又为其补写了《后记》,明说“虽时逾一载,我的思想水平却并无突进”,[46]坚持原来观点。但这篇后记另有看点。茅盾总结此文说,“在传统戏剧(杂剧和传奇)作品中择十几种分若干类研究其忠实于历史的程度如何,并分析其何以明知故犯地改写历史的动机,同时,对于那些腾空编造历史以图快意的作品,略加批评。”[47]“明知故犯”确实是点出问题本质之语。虽然没有任何发挥,但想法不言而喻。那些“改写历史”的剧本作者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显然不是。其实多数作者只是想通过更激进方法,获取生存空间罢了,但这种做法却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完全动摇了文学创作、史学研究的基本方法。茅盾对此要求是苛刻的,态度也很坚决,即便是他赞赏的《胆剑篇》,“然而也有一二处的改动,我以为不必要,或者效果适得其反”。[48]在1962年单行本后记的结尾,茅盾又特意抄了《王昭君词》(晋)、《青冢》(唐)、《明妃曲》(宋),并说,“我抄三个时代的三个诗人咏昭君的三首诗,意在比较各时代人对于王昭君的看法”,“还王昭君一个本来面目,只有今天的作者方有可能”。[49]这补充毫无来由,似无必要,只能理解为茅盾的良苦用心。这几乎是告诉当时的作者,古为今用时,要保持对“古”的足够尊重。
    经过爬梳材料、严密论证,茅盾结论的“科学性”有了充分保证。这不仅是他个人的理论收获,也是现代文学史上关于历史与历史剧问题的重要文献,至今仍有学术意义。茅盾1961年对历史与历史剧的看法,此后没有改变过。在1977年致姚雪垠的一封信中,茅盾批评“作者实未完全掌握史料是其毛病之一,而若干历史剧写作时即有借古事以强调当时之政治的需要,就顾不得委屈古人或夸大其历史的作用了,此其毛病之二”,然后“深盼《李自成》之出版,将在此等方面开一新径。”[50]可以看出,十多年后,茅盾的看法与1961年《历史和历史剧》所秉持的观点别无二致,这意味着是经受住了时代转换的检验。而当时他批评过的“卧薪尝胆”剧本早已消失在历史深处,不知所踪。
    在历史剧论争时,茅盾不顾工作繁忙,写出长篇论文,提出了明确的观点,体现出强烈的“责任感”。20世纪60年代初“历史剧”讨论有时代的特殊性,涉及的内容非常狭小,所以,茅盾关于这个问题的论述被其他方面的成就所掩盖,此后很少得到专门的关注、研究,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本文认为,茅盾的意见很有重新思考的价值。茅盾的观点在当时固然属于一家之言,但就其身份地位来说,算得上一种“表态”。他采取“解剖麻雀”、细读史料的分析路径,为论争双方提供了“从事实出发”的范例,回应了以阶级视角“先入为主”的方法,具有更重要的方法论意义。可惜的是,当年论争的双方似乎很少有人认真研读文本,并在此基础上独立提出和思考问题。在20世纪60年代初的语境中,茅盾的态度和方法的意义要大于观点。现在看来,他提出的看法,已是历史剧创作的常识,不会再引发争论,但分析问题的方法,却是值得肯定和借鉴的。
    注释:
    [1]吴晗:“最近一个时期,全国出现了七八十种《卧薪尝胆》的剧本,其中有些已经上演了。”(《论历史人物评价》,《人民日报》1962年3月23日,第5版)
    [2]余连祥:《逃墨馆主——茅盾传》,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99页。
    [3]史长源:《20世纪60年代历史剧论争新探》,《菏泽学院学报》2018年第4期。
    [4]毛泽东:《应当重视电影〈武训传〉的讨论》,《人民日报》1951年5月20日,第1版。
    [5]夏衍:《〈武训传〉事件始末》,《懒寻旧梦录》,北京:三联书店,2006年,第446页。
    [6]赵树理:《〈说说唱唱〉编辑室对发表〈武训问题介绍〉一文的检讨》,《人民日报》1951年7月28日,第2版。
    [7]杨绍萱:《论“为文学而文学,为艺术而艺术”的危害性——评艾青的“谈牛郎织女”》,《人民日报》1951年11月3日,第3版。
    [8]周扬:《改革和发展民族戏曲艺术》,《文艺报》1952年第24号。
    [9]郭沫若:《替曹操翻案》,《人民日报》1959年3月23日,第7版。此前他已经发表了《谈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光明日报》1959年1月25日)。
    [10]翦伯赞:《应该替曹操恢复名誉——从〈赤壁之战〉说到曹操》,《光明日报》1959年2月19日。
    [11]宋培宪:《毛泽东与“为曹操翻案”——对四十年前一桩公案的探源》,《文艺理论与批评》1999年第6期。
    [12]赵纪斌:《关于评价历史人物的几个问题》,《光明日报》1959年6月21日。
    [13]吴晗:《海瑞罢官》,《北京文艺》1961年第1期。
    [14]吴晗:《论历史剧》,《文学评论》1961年第3期。
    [15]王子野:《历史剧是艺术,不是历史》,《光明日报》1962年5月8日。
    [16]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谈起》,《茅盾全集》第26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第342页。
    [17]茅盾写作《历史和历史剧》的思路与此前的《夜读偶记》(1958)有共同点:一是针对当时讨论的热点问题;二是上升到理论层面,侧重梳理问题的源流;三是成果不是表态性文字,而是体现为偏重学术化的近10万字的长文,并很快出版了单行本。
    [18]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说起》,《茅盾全集》第26卷,第342、345页。
    [19]戚本禹:《为革命而研究历史》,《红旗》1965年第13期。该文认为翦伯赞提出的既要重视阶级观点,又要注意历史主义的意见是“超阶级”、“纯客观”的资产阶级观点。
    [20]茅盾:《致邵荃麟》,《茅盾全集》第37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第115页。
    [21]茅盾:《豹子头林冲》,《茅盾全集》第8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第196页。
    [22]林非:《论〈故事新编〉与中国现代文学中的历史题材小说》,《文学评论》1984年第2期。
    [23]茅盾:《〈玄武门之变〉序》,《茅盾全集》第21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第284页。
    [24]茅盾:《关于〈武则天〉》,《茅盾全集》第21卷,第319页。
    [25]茅盾:《怎样评价〈青春之歌〉?》,《中国青年》1959年第4期。
    [26]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谈起》,《茅盾全集》第26卷,第241页。
    [27]衷尔钜:《历史学的任务和古为今用——与冯友兰先生商榷》,《哲学研究》1963年第5期。
    [28]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谈起》,《茅盾全集》第26卷,第386页。
    [29]在文中,茅盾多次通过臧否传递自己的理念,比如“独立思考”。在谈及史书时,他认为“《史记》论事有独立思考精神,记载抱客观态度;就此而言,已不能说它完全为统治阶级服务”。(《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谈起》,《茅盾全集》第26卷,第246页)
    [30]1960年10月20—24日,“在杭州视察文化工作,看婺剧《卧薪尝胆》”。(唐金海、刘长鼎主编:《茅盾年谱》,太原: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1996年,第1099页)
    [31]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谈起》,《茅盾全集》第26卷,第241页。
    [32]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谈起》,《茅盾全集》第26卷,第344—345页。
    [33]李希凡:《历史剧问题的再商榷——答朱寨同志》,《文学评论》1963年第1期。
    [34]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谈起》,《茅盾全集》第26卷,第359页。
    [35]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谈起》,《茅盾全集》第26卷,第361页。
    [36]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谈起》,《茅盾全集》第26卷,第362页。
    [37]田本相:《曹禺传》,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8年,第404页。
    [38]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说起》,《茅盾全集》第26卷,第382页。
    [39]李希凡:《〈胆剑篇〉和历史剧——漫谈〈胆剑篇〉的艺术处理和形象塑造》,《人民日报》1961年9月6日,第7版。
    [40]曹禺:《胆剑篇》,《曹禺文集》第4卷,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6年,第187页。
    [41]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谈起》,《茅盾全集》第26卷,第378页。
    [42]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谈起》,《茅盾全集》第26卷,第368页。
    [43]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谈起》,《茅盾全集》第26卷,第356页。
    [44]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谈起》,《茅盾全集》第26卷,第381页。
    [45]何其芳:《〈胆剑篇〉印象》,《文艺报》1962年第1期。
    [46]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的后记》,《茅盾全集》第26卷,第387页。
    [47]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的后记》,《茅盾全集》第26卷,第388页。
    [48]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从〈卧薪尝胆〉的许多不同剧本谈起》,《茅盾全集》第26卷,第382页。
    [49]茅盾:《〈关于历史和历史剧〉的后记》,《茅盾全集》第26卷,第400页。
    [50]茅盾:《茅盾、姚雪垠谈艺书简》,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第92页。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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