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话是著名国学大师王国维所著的一部词学批评著作,也是晚清以来最有影响的论词著作之一。 其中最重要的概念就是境界。 王国维开篇即讲:词以境界为上,有境界,则自称高格,自成名句。 可以说,弄懂了境界二字,就抓住了本书的牛鼻子。 不过,这句话说的很含糊,和古人常说的气象、格局一样,听起来很有道理,但真要追问概念,又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 王国维在第六则补充了一句:境非独谓景物也。 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有了这句注解,我们就可以把境界隐藏的内涵挖掘出来,也就是一个字“真”。 你或许会觉得,真有什么难得?不就写大实话吗!小学老师教作文,第一条就是要有真情实感。 其实不然,你所感所想和你真正传达出来的效果是有差别的。 就好像很多人通过话筒讲话,会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失真”的现象。 我们一般人看到春天里娇红的花朵,赶紧拍照,然后发朋友圈:“这一树红花开的真美啊。” 这句话很真诚、很真实,但无法传递给其他人。 其他人无法通过这句话,复原当初的画面和心情。 那么词人怎么处理呢? 宋祁的朋友圈是这样的:“红杏枝头春意闹”。 看看,画面感不一样了吧。 王国维在下面点赞:“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 这个闹字,让我们感觉到了一种热烈的气氛,甚至好像听到蜜蜂在花心震动翅膀的声音。 《人间词话》读书笔记及心得感悟2000字.jpg 再加上后面一句,“长恨浮生欢愉少,肯爱千金轻一笑”,更有一种及时行乐的潇洒感觉了。 其实,诗人词人的努力,无非是更明白的再现自己的观感,同时让每个字都能向读者传递出更丰富的物象和可能。 这种真实和丰富,就是境界。 按照王国维的分类,境界分为以下几种。 第一种,是“造境”和‘写境’。 写境比较好理解,就是把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写下来,也就是说自然本身就构成了境界。 造境就比较微妙了。 有的时候,心里细微的感觉,客观世界的景物是不足以安放的,这就需要词人创造出超自然的境界。 比如,李商隐的“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这句话本来是描写一个美女化妆,但仅仅如此吗?其实从整个词里面,我们可以读出一种感受:美人不得君王喜爱,但让然庄重梳洗,不肯自暴自弃。 这种感受不只是美人的感受,更是温庭钧对自己仕途不顺,却依然不肯自暴自弃的写照,但他却没有直说,而是创造了这样一个闺房布景来诠释心情。 读后感m.simayi.net这个闺房是真实的吗?不得而知,可能是真,更可能是幻,毕竟古代女子化妆的时候,是不可能让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般干瞅着。 这就是造幻境来表达真实。 第二种,是“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 从字面上看,这一组的区别在于有没有“我”。 简而言之,就是环境和人,也就是物和我的关系不一样。 好吧,对于这种很玄的说法,我们只好来举例子。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这句话是说,我含着泪水跟花说话,但花不回答,却化作一片片花瓣,飞落到墙外。 是有我之境。 “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 这句,就是无我之境。 你可能要问了,不对啊,这明明两句都有我。 如果我们细细体会,这两个我是不一样的。 第一句,是我问花,我和物之间有互动,有影响,所以是有我之境。 第二句,我和南山之间没有互动,没有影响,只是我在那里,南山也在那里。 所以,是无我之境,如此而已。 这就是“以我观物”和以物观物的真实含义。 我的心里难过,那么我描写的景物和我也是一样的心情。 我难过,夕阳也在发愁;我伤心,小鸟也在悲鸣。 如果渲染成功了,就是有我之境的写法。 相反,如果我们认识到我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小小的情绪也只是世间百态之一,外物没有必要呼应我的感情,我难过的望着浮云,看到天地原来这么大,叹了一口气,世界没有响应,不如让所有烦恼也随风而去。 用这种态度描写出来的就是无我之境。 有关朝花夕拾的读书笔记(二) 今世之后更有来世也,其间亦有能读先生之书者乎?如果有之,则其人之于先生之书钻味既深,神理相接,不但能相见先生之人,更能想见先生之世,或者更能心喻先生之奇哀遗恨。 ——陈寅恪《王静安先生遗书序》体系羸弱,性复忧郁。 这八个字,是静安先生早年对自己身性的一个概括。 读《人间词话》,依稀间透过文本依然可以窥见先生那样苍老而悲凉的身影,幼年时参加科第考试中途辄止,先生就显露出自己鄙薄功名,唾弃利禄,重情多思的人生旨趣。 1989年甲午海战后,先生痛加觉悟,始知世尚有所谓新学者。 但先生的思想是绝不主张“受动”于西方,先生主张对于西方思想之“能动”。 “即今一时输入,非与我中国思想固有思想相化,决不能抱其势力。 先生受尼采,叔本华影响良多,叔本华的悲观主义的唯意志论一进入中国,与先生的忧生忧世的性情一拍即合,叔本华哲学批判社会的色彩,高扬生命意志的异端精神,顺应着先生求新求异的倾向,而在人生的悲观主义上,叔本华与先生也共享着深度的契合点。 先生集诗人与哲学家的气质于一身,两种气质浑然天成,融会贯通,所谓文如其人,《人间词话》若如是。 在《人间词话》中,先生开始摆脱传统伦理视界的限制,进入一种孤高的哲学视野,利用词,开始对人生的进行一种哲学式的审美思索和艺术表达。 不仅使哲学富有个性和情韵,更使得诗学饱含理性和深度。 “人间无凭,人生难思量,人生苦局促。” 先生超越了哲学的玄思,走进了文学的幻境,在情真意幻,悠闲杳渺的艺术境界中安顿灵魂。 字里行间,仍然可以读出先生试图揭明的乾坤广大,人生须臾这一命定的人生悲剧。 如何打消闲愁,求得心安?只有在诗词中,在先生所言的境界中才有可能。 “不有言愁诗句在,闲愁哪的暂时消。” 先生于此接受了席勒,斯宾塞等人的游戏说,认为文学的本质上是一种游戏。 在《人间词话》的下阕结尾,先生有云:“诗人视一切外物,皆游戏之材料也。 然其游戏则以热心为之,故诙谐与庄重之气质,亦不可缺一也。” 人间词话的一个理论核心即是“境界”,先生开明宗义即说:“词以境界为上,有境界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在此。 在我看来,先生所标异的境界起码有这样三层涵义:一是境界是情与景的统一,要意与境浑;二是情境须真;三是真景物,真感情得以鲜明真切地表达。 《人间词话》中,先生有云:“境界有大小,不以是分优劣。”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何邃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宝帘新挂小银钩”和邃不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彩,镜中之象。 言有尽而意无穷,“境界”二字,探其本也。” 人间词话就作者本身的素质,先生借助屈原《离骚》中的两句话:“纷吾自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先生认为文字之事,于此内美,修能二者,缺一不可,然词乃抒情之作,故尤重内美。 什么是内美,在先生眼中,它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美质。 核心是高尚伟大之人格及赤子之心。 在我看来,静安先生所言的赤子之心相当于李贽所标榜的绝假纯真之童心。 《人间词话》中,先生有云:“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变伶人致词为士大夫之词。 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 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变化。 水浒,红楼梦之作者是也。 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 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 “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 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拘束之态。 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 诗词皆然。” 静安先生在《人间词话》中据此给予李后主和纳兰性德以极高的评价:“生于内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之所短,亦即为诗人之所长处。” “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 后主之词,真可谓以血书者也。 赵诘之词不过自道身世之感,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果不同矣。 “长河落日圆,此种境界,可谓千古壮阔。 求之于词,为纳兰容若塞上之作。 如《长相思》之“夜深千帐灯”,《如梦令》之“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 “差近之。 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 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习气,故能真切如此。 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先生针对古代的所谓淫词浪曲更是有着一番独到的见解:“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 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可谓淫鄙之尤,在先生眼中,却并不视为淫词,鄙词,以其真也。 非无淫词,读之但觉亲切动人,非无鄙词,但觉其精力弥漫。 可知淫词与鄙词之病,非淫鄙之病,而游词之病也。 “岂不尔思,室是远而。” 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恶其游也。 在《人间词话》中,静安先生又用“隔”与“不隔”从偏重于读者审美的角度上对“境界”加以补充。 先生认为周邦彦的“叶上初阳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此真能得神理者。 姜夔的“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 《人间词话》中,先生有云:“词忌用替代词,美成(周邦彦)《解花语》之“桂华流瓦”,境界极秒,惜以桂花二字代月耳。 盖意足则不暇代,语妙则不必代。” 静安先生还借用西方美学观点,对其“境界”作了“造境”与“写境”,“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的分类。 “造境”在我看来主要指由理想家暗器主观理想虚构而成,“写境”主要是由写实家按期客观自然描写而成。 “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之故也。” 《人间词话》中,先生有云:“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出乎其外。 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 入乎其内,固有生气,出乎其外,固有高致。” “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 有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共忧乐。” 再看静安先生关于“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的阐释,所谓“有我之境”,在先生看来,就是以我观物,物皆着我之色彩。 所谓“无我之境”,则是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物,何者为我。 在我看来,这与先生在《红楼梦评论》提及的“优美”和“壮美”的论述似可比拟,或许“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的内涵可以凭此迎刃而解。 先生写道:“吾心宁静之状态,名之曰优美之情。 吾人生之为之破裂,谓其感情曰壮美之情。 昔人论诗词有情语,景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无我之境”乃是指审美主体的我,无丝毫生活之欲,于外物无利害关系。 《人间词话》中,先生有云:“《诗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 晏同叔之“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意近之,但一洒脱,一悲壮耳。” 在静安先生这里,诗人对宇宙人生,正是需要入乎其内,出乎其外。 入乎其内是要让人们最终体会生活的本质在于欲,在于苦痛,以求解脱。 出乎其外正是要摆脱生活之欲,忘掉物我关系,从而对审美对象进行静思。 最后,静安先生在文本中在我看来一个一以贯之之处就在于,反对所谓复古倒退的文化史观,先生据此提出了自己“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的著名论断。 若就某一种文体来看,先生的看法则是“始盛终衰。” 《人间词话》中,先生有云:“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套。 豪杰之士,亦难于其中自出新意,故循而作他体,以自解脱。” “叔本华曰:“抒情诗,少年之作也。 叙事诗及戏曲,壮年之作也。 余谓:抒情诗,国民幼稚时代之作。 叙事诗,国民盛状时代之作。 故曲则古不如今。 (元曲诚天籁。 然其思想之陋劣,布置之粗苯,千篇一律,令人喷饭。 词则今不如古。” 全词终了,眼前不禁又复现先生苍老和悲凉的身影,樊志厚谓先生的词,是“凿空而道,开当时词家未有之境。” 先生也曾如此自谓:“才不若古人,但于力争第一义处,古人亦不如我用意耳。” 怎奈时代使然,命运无常,当时晚晴的文化气象,正是应了先生在《人间词话》中的那句:“北宋风流,渡江邃绝。 抑真有运会存于其中耶?”帝制倾颓,山河疮痍,身为中国最后一个传统士大夫的先生,值此哀伤之际,感触太过悲凉啦。 “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事变,义无再辱。” 如今读来,字字泣血,不忍猝听。 我想先生一定是着长衫,不剪发辫,带着对于故国文化的太息,投身那一汪碧蓝清澈的昆明湖水吧。 身处这般的痛苦和无奈,先生冥冥归去,选择为故国招魂,崖山之后,尚有十万军民以身殉国,如今皓月下的冷山依旧,却只有先生一抹孤魂。 “近人弃周鼎而宝康瓢,实难所解。” 我想,当世之人以无人能解先生,就如无人能解先生之心境。 “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 无二人之胸襟而解其词,犹东施效颦耳。” 比之先生,亦如是也。 惟愿追随先生的治学之道,内美而修能,诚如先生所言:“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此第三境也。” 先生之风,境阔言长。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