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万历十五年》有感3000字: 一、叨叨叨 旅途漫长寂寞,且让我来絮絮地聊一聊读起这两本书的缘由。《万历十五年》是高二那年,复旦大学有一个针对文史爱好者的特别招生项目,开列了一个书单,可以挑选一本写读后感。我挑了最薄的《万历十五年》。说实话,高二的时候读此书,只能说似懂非懂,在化学课上偷偷写的读后感,更加不知所云,所以读后感寄出去了就石沉大海,我当然也和复旦无缘,同时认清了自己并非什么有天赋的青年才女。不过,勤能补拙,我后来逐渐把那份书单上的书买来读过,其中包括周作人、梁遇春的文集,是以当时的我的见识,绝不会主动去读的书,所以我一直对这个特别招生项目心存感激。 至于《大明王朝1566》则是友人前几年推荐的电视剧。我也听说此剧是国产剧的良心之作,主演还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陈宝国(我好几年专一地吃他代言的方便面,可见是认真粉过),但是我这个人读东西一般很快,有时候又要停下来想半天,所以无法忍耐我自己控制不了节奏的东西(毕竟用二倍速看电视剧真是很好笑了),所以我几乎不看电视剧,会转而去找原著来读。 这些是为了证明,找书的方法是很多的,彼此推荐是很好的。 高考过后,也曾再次读过《万历十五年》,不过都不如这次两本同时服用,效果更佳,试论一二。 二、远和近 两本书都不是严谨的历史著作,而只能以历史小说和历史杂文来读。但在《大》借题发挥的纯小说笔法过后,读一读《万》的论述,至少有一些基本的修正(比如海瑞更真实的样貌),和更深的思考。 两本书都以一个特别的年份做题,但所写皆远远超出这两个年份,从推行“改稻为桑”到李贽自尽,两本书横跨了明王朝十六世纪下半叶的整整半个世纪。而两本书中间,却空出了所谓隆万大改革,徐、高、张依次为首辅的二十年。那二十年,特别是张居正改革的十年,一向被认为是明王朝短暂的中兴,可两本书前后读来,却并没有感觉出什么真的改变,这便让人懊丧,也难免想要沉思一阵了。 两本书仿佛还能连上,《万》的开头,万历皇帝终于认清了文官们对他的蒙蔽,他们的权力和虚伪,仿佛终于明白了《大》的最后,他爷爷嘉靖跟他说的那句“任何人答应你的事都不算数,只有你自己能做主的事才算数”。 当然两书写法十分不同,《大》写的是细节(比如诸人多次互相望来看去,“深深的”和“紧紧的”眼神),《万》写的是历史大观。所以两书不是严谨的历史,严谨的历史不会记下这些时刻,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宏大总结,所以这两本书才好读。 很细或很大地写历史,是会影响读者的观感的。站在远处看结构,比较冷静和客观,看问题容易怒其不争。站到跟前看每一个个体的命运起伏和选择,比较理解和同情,看问题容易哀其不幸。比如两书都写浙直一带农民,《万》写他们富裕、抗税、刁顽,《大》写他们护苗、饥荒、报恩,这固然因为两书所强调的底层百姓人设不同,也因为远远地看一个群体在大局中的位置和影响,跟把一个齐大柱这样好勇斗狠又知恩重义的形象摆到了面前(哪怕情节太奇而不真实)观感的不同。同理,一般读历史只读嘉靖专断、精明、多疑、贪婪,修丹练道、大兴土木、外用奸党、内蓄刁奴,观感自大不同于写他和心腹太监之间的玩笑任性,和万历的祖孙之情。 《万》当然也写人,写个体的挣扎和困顿(这也是它好看之处),但终究是放在大格局中去写,所以让人窒息和绝望,看不到出路。不像《大》写的是这些人具体的斗争和选择,让人紧张和振奋。《万》中的人,是历史大局下的一些有特色的符号,一些挣扎的集合和代表,《大》中的人,是可能在一言一行,一个眼神一个决定里改变历史,至少改变成千上万人命运的人。这就有似结构的决定论和人的能动性谁为主的历史观之争了。 反过来看,《大》也是借由海瑞不停歇的抗争,去探寻问题的源头,最后迈过严党,探到了皇上,也可说探到专制制度。《万》则甚至迈过了万历,探到了治国原则阴与阳的内在矛盾,或是农业帝国无法超越的局限。 还是那句话,近看一个人,容易代入,愿意从他的性格,关系,利益,以及自己“未必能比他做得好”的诚实去想问题。而远看大历史,则能跳出个体的局限,代入自己的思考和评价标准,以及事后诸葛亮的智慧去看古人。 这两种视角我觉得都很有价值,都比只站在中间,看见万历的懒惰和张居正的腐败有价值。 三、阴和阳 反过来,两书有许多共通之处。不知大家看法如何,我读两书的“书眼”,都是“阴阳”二字。 也就是放在台面上供奉的东西,和不能放上台面的东西。两者如果能够“绷住”,就暂时四海升平上下一心,而任何试图对抗、戳穿、偏废、调和这阴与阳的人,则无不失败告终,凄凉散场。 嘉靖和万历祖孙二人,都在登基后不久和群臣的对抗性事件中,看穿了这些人绷住阴阳的虚伪,而不再愿意配合他们的表演。嘉靖在意实惠,但至少不允许人当面拆穿,万历则实惠和面子都渐渐放弃了去求。嘉靖为自己找到了严党背锅,以便绷住自己的阴阳,万历则没能,或者不屑于找。然而无论怎样,他们都明白了,自己只得和这样的虚伪共存,或永远对抗,并最终收获恶名。 恶名是难免的,因为阴阳的绷住,有赖于找到一个更大的敌人,无论这敌人是严党、嘉靖、张居正、万历,抑或后来的木匠皇帝、魏忠贤等等。和这头号敌人,即责任制底下背锅人的斗争,固然有利于阴的实现(无论求利还是求名),也同样是保住阳的必须。心理上,文官们需要暂时说服自己相信,只要这个敌人的问题解决了,天下事就有望,而天下之所以还有问题,要么因为出现了新的敌人,要么因为旧敌人还没有清算彻底。史书上,文官们需要这个敌人,留给后世去讨伐和叹息。因为他们自己,秉圣人之教,行无奈之举,是没有办法,承担这责任的。有的人你不能说他错,有的人你没法让他干活,而自己孤身作战,上下委屈,只能一声长叹。所以,如果一时没有天下人心知肚明、人同此心的靶子出现,这个集团也要靠党争,创造一个靶子。 阳的要求太难了,所以要挑刺找敌人,而挑刺并不难。阳的要求太难了,所以如果找不到一个偏离标准更远的敌人,余下同样不能达到标准的人,又如何自处呢?凡人做不了海瑞,也做不了李贽。 正史是由文官集团,或者文官集团中的阳来写的。所以嘉靖和万历是糟糕的君主,他们的糟糕之下的委屈,只能走近去看,张居正和胡宗宪注定被清算,他们的了不起,大概要走远来看。 做实事不如识时务重要,一个集团的意志,最重要的是让他们安身立命的道统,和安身立命之后的实惠。 面对这阴阳,嘉靖和万历对抗,张居正和海瑞各向一边偏废,李贽戳穿,徐阶、胡宗宪、戚继光适应(袁崇焕和戚继光的差距,看来不只在武,也在文)。 可是为什么,申时行的调和,最终也不能成功呢?申时行默默无闻继续了张居正的改革,可是阴阳终于还是绷不住,因为阴阳的背后,是权力,是名利之争,谁都需要阴,而要求对方阳,没有敌人,就没有团结。 在两本书里,分别以底线和解药出场的心学,仿佛是一条可行的新路。不立高调的标杆,也不突破良心划下的底线,心里和现实里的矛盾,仿佛可解。可惜,如此不定标准,回归个人,唤起良知,注定只能做王朝末年,当阴和阳相去太过遥远之后的补救,而不可能全盘推翻,作为新的起点了。 阴阳绷出了稳固,可荒误实事,是非不分,也最终不可收拾。 四、叹叹叹 无论是从小说里一个个细节去看,还是大历史观下的议论去看,都不能不感叹,王朝的无数聪明才智,都被用来绷住这阴阳了。 等到绷不住那天,这些大人物和聪明人的努力终究付诸流水,造成的伤害却由普通人和后来人承担,因此走近去看,还能看到他们的才华和努力,苦恼和苦衷。走远去看,却不能怨愤并失落于他们的自私和绝望了。作者:詹青 « 上一篇下一篇 »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