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作家万玛才旦的小说《普布》对于人性的书写极为朴素。 普布带着唯一的财富和亲人——一头驴,想找到一个庄园,能有口饭吃,一头狼一直尾随着他们,他们都累了。普布居然可怜那头狼,它跟踪了两天,没吃到什么东西。他对狼说:“你想吃我们就打起精神吧,不要在半路上睡着了,要不这两天的功夫就全白费了。”他拿出仅有的一点糌粑对驴说:“就这么一点糌粑,你吃还是我吃?”可是,就是这点糌粑,他还让驴给狼留一点在石头上,“给咱们同行的伙伴也留点吧,它也没有吃到任何的食物”。普布身上体现着藏族人特有的众生平等的观念。 狼终于还是暴露了狼性,普布说:“我就知道你会来袭击我们,我看现在只能是你死我活了。”他知道狼心,但他还是尽善心。尽了善心之后,就看狼的了,当杀戮变成唯一的选择,普布也坦然了。普布要的是一个尽力之后的心安。 普布有的是蛮力,他用拐杖打死了狼,然后和驴继续前行,只是驴背上多了张狼皮。遇见地里的青稞,普布就和驴子一起吃了。抓他的人最生气的是:“自己偷吃庄稼不说,还让驴子也吃。”这里是土登庄园。普布说:“我是个朗生,自己没有巴掌大的地,天底下也没有个亲人,我只有这么一头驴子,出来就是为了填饱肚子,混口饭吃。”普布的要求是只要自己和驴吃饱就好。普布干活和吃饭一样卖力。土登庄园留下了他,占堆管家说:“只要庄稼好,麻雀能吃多少呢!” 土登庄园和丹捷庄园有仇,在一次冲突中,普布凭着自己的蛮力打跑了丹捷庄园的人,出于报复,丹捷庄园的人放火烧了土登庄园的青稞。别的朗生走了,忠诚的普布愿意留下为占堆管家效力,管家却嫌他吃得多,不愿留他,而且说他和他的驴是畜生。普布又用拐杖打死了管家。他尽力了,别无选择,所以他还是心安。 又是一年过去,普布依然在牵着驴寻找工作,他饿得不行,驴还可以吃草。他说:“虽然投胎为人很不容易,但是有时候我觉得还是做一个畜生好,起码可以在饿的时候吃草填饱肚子啊。”这一次,普布遇上了一个新寡的女人玉珍,他帮助玉珍把亡夫的尸体运到天葬台上,然后,在玉珍家留了下来。他成了玉珍的男人。玉珍对他还不错,可在收成欠佳时,她开始嫌普布吃得多,怕女儿卓嘎挨饿,于是在酒里下了毒,让卓嘎给普布送到田里。可是,普布已经在偶然中知道酒里有毒,卓嘎让他喝,他没喝,而是回家用拐杖打死了玉珍。这一次,他依然是心安的,因为卓嘎还小,容易面对,而且他没有丢弃卓嘎。 普布带着卓嘎和驴继续去寻找能吃饱肚子的地方,这次跟上了一个商队,商队的少爷和管家都是善良人。驿站老板见财起意,害了商队少爷的命,管家让普布去找绳子,并给了他一些钱,可是普布宁愿要糌粑,他拿着钱心里不踏实。管家说,“真是个朗生的命,你就不会拿钱去换糌粑吗?”普布找来绳子,管家让他走。他带着钱走后,管家上吊死了。普布身上的钱成为关键线索,人们断定是他图财害命。普布让卓嘎带着驴子去逃生,自己进了监狱。西藏解放后,普布被释放,见到已经长大的卓嘎和驴子,他们是来接他的。他们有了地,有了家。普布依然不敢放开吃,总担心万一地被收回去怎么办?驴子死了,普布从来没有骑过这头驴子。普布也老了,饭量减小了,心事却重了。 卓嘎对普布很好,同时也怀念自己的妈妈。终于有一天,普布对卓嘎说,你阿妈是我杀死的。卓嘎却平静地说,我知道阿妈往那青稞酒里放了毒药。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清醒地面对着自己心里的罪。普布说,我真的该走了。普布离开了。既然都有罪感,就扯平了,普布何必要离开?可能不愿意在一起,提醒彼此的罪;也可能宽恕别人的罪易,宽恕自己的罪难,卓嘎对他越好,他越不能宽恕自己,所以选择离开。无论打死狼还是管家和玉珍,都是以恶对恶,普布内心坦然。可是,到了卓嘎这里,却是面对善,卓嘎之善,对应出自己之恶,普布便不堪承受。虽然,卓嘎又何尝不是在赎罪——小小的她没有阻止母亲毒死普布的企图,某种程度上她也是恶之同盟。 虽然坚韧的善恶观念也在支撑人心、散发光芒,但这篇小说最终却不是写简单的传统的善恶因果报应,而是罪感与自罚。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