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庐》是近几年来少见的一部整体都很优秀的长篇小说。它叙述了清末时期中俄边境发生的对整个世界来说都堪称重大的事件和历史过程:一群蒙古族同胞流血牺牲英勇战斗归国复籍的悲壮故事。与并不太遥远的堪称国耻的《尼布楚条约》相关,国土生硬分割导致国人困窘寄生,这些令人痛心的内容,过去无论历史书还是小说,都展现得非常不够。有担当的文学家需要在被淹没了的历史当中充分挖掘人的生命状态,而这也是对历史和家国最深厚的民族情感和审美功业——《穹庐》恰恰就是这样的小说。 但把这样的题材和主题写好,是极不容易的事情。过去我们往往习惯于以事件、以历史关节作为作品的着眼点,事件盖过人,《穹庐》中的历史节点是确凿的存在,但它更着力显影的是人,而且是那种积贫积弱的年代里被遗弃、却怀着复籍的信念自己拼命归来的一群人。小说里即便是不太重要的人物也是整全的而不是单面的人,他们是在充满刀光、血光的大历史中,也是在盼着阳光、月光的小日子中被显影的全人。更难得的是作品能够担当史诗重要元素,在全人当中写出了巨人的群像,就是布里亚特蒙古人,而嘎尔迪老爹就是巨人当中的巨人。 家国,是这部小说的内在理念——这格外值得我们重视,因为这是在我们的小说写作中常被忽视甚而被遗忘的核质。密密麻麻的乡村题材、城市题材、边地题材写作,在家国意识方面常常处于休眠状态,被人与人、观念与观念的冲突裹挟得越写越亢奋,却往往忘记了人不可能没有国族归属。而这部小说便是把归属感唤醒了。 处在历史剧变关头,苏俄的列宁时代已经到来,但是那个条约依然无改,那些被切割而去的民众,不仅经受过沙俄统治的困苦,还必然陷入新观念的交缠。与白匪的激烈战斗的正义性毋庸置疑,但与苏联红军的复杂关系,过去我们一直处在难言的阶段,这部小说找到了相对合适的角度,真切写出了彼此依存、互助但又疑虑、排斥甚至敌视的实际状况。祖国的归属感在心中的无上置放,是穿透那些迷雾的天眼,也是破解那些难题的天门。布里亚特蒙古人的民族素质与自由性格,又是这个大故事的天然载体。千难万险的迁徙当中,怀抱归属感执著归来的人们,每个人物个性中都有长短,他们将身心置于草原之阔、湖水之幽、生命之贵、祖国之爱,就在这样的归来征途上,人、家园、国族、自然的本真形态,化成目标合一的家国方向感和歌哭无尽的英雄故事群。 《穹庐》在语言、文化、审美、格局等方面都达到了品质上佳标准,这部小说以毫无说教架势的坦荡的家国之心、在命运共同体中个性鲜明独异的众多人物、完全文学性的磅礴与精微兼具的叙事,势将汇入中华民族文学的正典序列。 在通往伟大的中国小说的路上,这是一块醒目的里程碑。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