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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荷红]“嘴茬子”与“笔头子”:基于满族“民间故事家”傅英仁的建档研究

http://www.newdu.com 2018-10-22 中国民族文学网 高荷红 参加讨论

    
    摘 要:作为“民间故事家”、民研会成员、曾被培养的小萨满、满族说部重要传承人、宁安满族民间文化的重要传承人, 一直以来, 傅英仁从未放弃过向周边的家人、亲戚、朋友搜集民间文学, 也从未放弃过将其所掌握的满族叙事传统以书写的方式留存下来, 堪称“嘴茬子”和“笔头子”都过硬的传承人。在20世纪80年代“三套集成”的搜集整理过程中, 他脱颖而出, 成为著名的“民间故事家”, 其文本在国家卷、省卷、地方卷中皆占有重要篇幅。之后出版了个人的故事集、神话集和多部满族说部。本文旨在通过对散落在各种文本、文集中的资料进行汇总、梳理和分析, 透过建档研究来厘清傅英仁在满族说部、神话及民间故事三种主要文类方面的传统篇目和个人才艺。
    关键词:民间故事家; 满族说部; 满族神话; 满族故事;
    作者简介: 高荷红,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老舍夫人胡絜青曾说“满族人是讲故事的能手” (1) , 讲述满族神话、传说故事的能手我们能拉出一个长长的名单, 如满族三老人李成明、李马氏、佟凤乙, “千则故事家”马亚川, 恰喀拉人故事讲述者穆晔骏, 新宾故事篓子查树源, “民间故事家”傅英仁等。这些故事家的发现多仰仗20世纪80年代三套集成时大规模的普查。21世纪初进入学界视野鸿篇巨制的满族说部, 其传承人有我们熟悉的马亚川、关墨卿、傅英仁, 也有彼时作为搜集整理者的富育光、赵东升等人。马亚川、傅英仁是其中的佼佼者, 堪称“嘴茬子”和“笔头子”都过硬的传承人。马亚川所讲说部有《瑞白传》《女真谱评》《阿骨打传奇》《女真神话故事》, 据目前掌握的资料, 傅英仁出版说部及待出版的应有7部, 具体情况下文会详细说明。结合他们的个人简历, 所处的家庭、社会环境, 我们发现其共同点有如下四条: (1) 从幼时就热衷于民间文化, 如史诗、神话、故事等, 从小生活在具有浓厚的民族氛围的家庭中; (2) 超凡的记忆力; (3) 有很强的语言表达能力和即兴创作能力; (4) 家族中有相关的传承人。以往学者对傅英仁的关注较多集中于搜集整理之处, 且有质疑之声, 本文谨以傅英仁为例, 分析其掌握的各类文本及其文本来源, 试图解析傅英仁能够传承、掌握并讲述如此巨量叙事资源的原因。
    傅英仁, 1921年 (2) 出生于宁安县富察哈拉氏族, 1946年参加工作, 1985年离休, 2004年去世。他历任中小学教员、校长、县志编辑室主任等职务, 曾任县人大常委、县政协常委。
    傅英仁熟知许多满族民间舞蹈和民间音乐知识, 王松林统计的结果是“保留了15套古典舞蹈, 16种萨满教祭祀实例, 80多个满族面具图形” (3) 。1980年丹东市歌舞团在北京演出的满族舞蹈《蟒式舞》, 1982年辽宁歌舞团在北京演出并轰动一时的满族歌舞剧《珍珠湖》, 其题材内容和舞蹈、音乐, 都是根据他直接提供的资料进行加工创作的。这两部作品都受到了中央有关领导和文艺界的注意。傅英仁曾担任电视连续剧《努尔哈赤》《荒唐王爷》《黑土》的顾问和策划。满族面具是由傅英仁及关墨卿祖传继承下来的, 1999年, 《满族面具新发现》 (1) 出版, 并附上36则满族神话。这是有目共睹的成果, 且评价一致, 本文就不再赘述了。
    傅英仁传承的满族说部情况很清晰, 但其讲述神话、传说故事的情况有些混乱, 说法不一。故本文分为以下三节, 厘清傅英仁在满族说部、神话及民间故事三种主要文类方面的传统篇目和个人才艺。
    一、宁安民间文学集成:从故事发现满族说部
    宁安古称宁古塔, 从顺治年间开始, 宁古塔成为清廷流放人员的接收地。著名诗人吴兆骞、抗清名将郑成功之父郑芝龙、文人金圣叹家属等人都曾到过此地。这些人活跃了宁古塔的文化生活, 传播了汉文化, 促进了汉满文化的融合。天崇、崇德和顺治年间, 关内的大批破产农民, 东海窝集部的巴拉人, 以及蒙古族的流民纷纷迁徙到宁古塔。他们把各地的民间故事、传说、民歌、民风民俗、宗教信仰带到此地。这就构成了多种民族、多种形式的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学特点。当然, 主要的根基还是满族的。解放后, 对这里的民间文学宝藏, 当地有少数人进行过自发性的搜集整理, 傅英仁就是其中之一。20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期, 马名超及其团队到宁安县区 (旧称) 对满族民间文学分别与流传概况, 连续进行过几次实地踏查。他们发现宁安“满洲十二氏族中原始神话群、先祖崇拜传说群, 包括上起母系氏族社会的多种类型沉积物序列, 这一丰富内涵, 有助于进一步对素称‘满洲人故乡’ (马克思语) 的该区间多层次民间叙事文学的开掘” (2) 。当地人中, 仅傅英仁一直坚持搜集整理满族民间文学, 以致在三套集成时期, 具体于1980年6月第一次有组织有计划地搜集整理满族故事时, 宁安县民研小组完成的40篇故事中的一大部分, 都是傅英仁提供的。 (3)
    1984年, 宁安县民间文艺研究会在《宁安县民间文艺普查工作总结》 (以下简称《报告》) 中提到:
    宁安县民间文学可分成如下几大系:
    1. 满族祭祀神的传说
    据不完全统计, 宁古塔满人各氏族信奉的约有140多个神。已掌握线索的有77个。傅英仁同志已整理出二十几篇关于满族祭祀神的神话传说。
    2. 几个比较成型的大型民间故事
    以前多半掌握在半祖传的职业性民间说唱艺人手里。其中有关老罕王的故事, 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传奇式的。能较完整地讲述出老罕王与其手下五员大将的生平业绩。约有百万字左右材料, 掌握在傅英仁、马文业、关玉玺 (关系说书艺人, 年74岁, 已迁居林口) 等人手中。另外一种是散落的片段故事, 约三十几万字。张育生、史柏田、郑云程等人手头掌握较多。
    关于红罗女的故事传说。红罗女的故事在我县流传极为广泛, 仅宁安县境内就有15种之多。分别为傅英仁、马文业、关玉玺、宋德胤、马继华等人所掌握。其中有三部长篇故事:《红罗女三征契丹》《红罗女比剑联姻》《红罗女伐契丹征黑水》。
    关于萨布素的传说。萨布素将军是宁古塔人氏, 一生戎马, 从士卒晋升为黑龙江大将军。多次领兵为反击老沙皇入侵, 保卫祖国疆土建立了丰功伟绩。关于他的传说主要有长篇两部。傅英仁同志正在整理撰写其中一部。另部据悉掌握在老艺人关玉玺手里。马文业、张育生、史柏田等人亦占有不少关于萨布素将军的历史资料。
    关于布占泰三反老罕王的故事和东海贝勒的故事。这是讲述母系社会刚解体、父系氏族刚萌芽时代的故事, 资料在傅英仁、唐继友等人手里。
    关于黑妃的故事。黑妃的传说, 在宁安几乎家喻户晓。故事有多种说法。大致分五种:黑妃和白龙河;黑妃和钦天监;黑妃的普通故事;黑妃的宫廷斗争故事;黑妃和康熙皇帝的故事。分别掌握在关忠显、傅英仁、马文业、关庆成、张育生等人手里。 (1)
    时至1984年, 正值三套集成搜集的重要时刻。《报告》中提到宁安县民间文学的几个成型的故事中, 傅英仁都是极为重要的传承人。其他如马文业、关庆成、张育生、唐继友、关玉玺、宋德胤、马继华、史柏田、郑云程虽曾掌握大型民间故事资料, 但30多年过去了, 我们仅能从《黑龙江民间文学》各分集或各种“民间故事选”中找到他们曾作为搜集整理故事者的名字。也许是傅英仁的坚持, 他掌握的神话、传说故事、满族说部大多已经出版。
    傅英仁讲述的满族说部情况比较明了。马名超在实地调查时发现“在该地区内有关女真人先世, 诸如靺鞨人先祖功业的传说等, 尽管相隔历史如此久远, 却至今仍未完全消失。以当时所采集到的颂赞‘红罗女’的十数种古老传说异文的存在为例, 即足以说明这一点” (2) 。《红罗女》应产生在唐代以后的漫长岁月, 其流传当近千年左右。红罗女的故事已出版《红罗女三打契丹》 (3) 《比剑联姻》 (与关墨卿共同讲述) (4) , 而《红罗女伐契丹征黑水》未见相关资料。据傅英仁介绍:“《红罗女》的流传分南北派, 老关家传的《红罗女》, 是说书式的, 有《红罗女比剑联姻》等情节, 分红罗绿罗。到唐朝与十三太子成亲, 又到西凉, 与契丹交战, 后战死。南派就是我三爷传的, 即三打契丹。据说老关家门上供红罗绿罗, 还摆小桌子, 供奉十三太子。” (5)
    在宁安一带流传的清代满族口碑资料, 就更其广泛而丰富, 并普遍地带有北方的浓重色彩。其中关于萨布素的故事颇具代表性。《萨布素将军传》又称《老将军八十一件事》, 其中9则故事之前出版过, 分别为《萨布素训牛》《萨布素护病得兵书》《苏穆夫人》《萨布素收李坤、魏海》《窝古台的遭遇》《萨布素与巴尔图》《萨布素去镜泊湖》 (1) , 在《萨布素将军传》中分别题为“南马场训牛”“护病得兵书”“苏木夫人集军粮” (2) “私放李昆魏海”。《萨布素将军传》里的“故事是本家的老人们讲给他的。他们曾郑重地告诉他, 萨布素将军本人就是富察氏人, 是他们的嫡系祖先, 关于萨布素的故事, 无论如何都要传下去” (3) 。另外, 同为富察家族的富育光传承说部题为《萨大人传》, 关墨卿掌握的《萨布素将军外传》, 其区别笔者做过分析。 (4)
    《东海窝集传》或称《东海传奇录》《东海勿吉传奇》, 是反映北方原始社会母权向父权过渡时代的神话传说, 某种意义上可称为唯一一部流传至今的远古长篇说部。据宋和平调查, 该说部“仅流传于宁安地区的深山老林之中” (5) , 傅英仁大概在1944年搜集到的, 他听过傅永利、关墨卿、关振川、关玉德、傅万全等多位老人的讲述, 最后形成了手抄本。1958年, 傅英仁装病, 提纲挈领地抢救了该说部的内容提要。1985年7月, 傅英仁在宁安家中讲述该说部, 并将其交付宋和平整理而成。该说部有三种版本, 分别为三爷傅永利讲述的版本;关墨卿、关振川、关玉德的讲述提纲;无名氏的纲要本。它们的内容大概相同, 具体情节和各章回的名称有些不同, 各有其特点。
    老罕王故事“独立节段至少包括: (1) 《罕王出世》 (2) 《王皋救主》 (3) 《沃什妈妈救罕王》 (4) 《清朝国号是怎么来的》 (5) 《满洲人为啥祭乌鸦》 (6) 《满洲人为什么不吃狗肉》 (7) 《罕王放山》 (8) 《祭唐李子树的来历》 (9) 《供索罗杆子的习俗怎么来的》 (10) 《老罕王过浑河》 (11) 《罕王坐北京》 (12) 《罕王和吴三桂划分南七北六》 (13) 《打虎山和公主岭》” (6) 。阿城满族故事讲述家关永林老人口述的《罕王的故事》, 其中包括《满洲人为什么不食狗肉》《祭唐李子树》《索罗杆子》《打虎山》《影壁》《吃油炸糕是怎么来的》《寒食节不动烟火的传说》《王皋石》《老鸹滩》等一大串别具特色并与民间习俗相联系的讲述。 (7) 《两世罕王传》尚未出版, 我们不太清楚具体的故事节段, 傅英仁讲述的民间故事中没有相关篇目。孟慧英曾撰文介绍过, 《南北罕王传》是乾隆爷时的禁书, “傅英仁承袭的《南北罕王传》, 他介绍该本原为满清宫廷讲述本。这些手抄本显然比口头文学文饰化了。有的已初具作家文学面貌。如《南北罕王传》就有回目, 故事前后连贯, 有的地方甚至铺张渲染得相当明显。但是它们还没有脱离民间文学母胎。民间口头文学的种种迹象在那里还很容易看到。母题类型, 民间描写手段, 以及作品的传播形式都说明它们源于民间口头创作, 即使经过个人加工, 可最终还流传着民间范围” (8) 。《南北罕王传》从罕王出生和关于他的重要史绩几乎都有传说。没有相关篇目, 那么傅英仁是否讲述过罕王的故事呢?这一点在栾文海的回忆中曾有所提及, 傅英仁在“五七”干校结识张玉生后, 两人经常一起讲故事, “傅英仁则发挥自己的特长, 大讲老罕王 (努尔哈赤) ” (1) 。不知因何种原因, 这些故事未能进入故事集中, 我们也不妄加揣测了。
    《报告》中未提及《金世宗走国》, 可能因为这是主要在阿城地区流传的说部。马名超介绍“盛传于阿什河流域的金代始祖阿骨打与完颜宗弼 (即金兀术) 的传说, 更形成一个广阔的传布区, 从中也大体足以透视出七八百年的演变过程” (2) 。傅英仁传承的说部是其三爷讲述给他的, 作为汉族民族英雄的岳飞却因与满族英雄金兀术立场上的对立, 不被重视甚至被敌视。他曾回忆说“我听过‘岳飞传’, 我三爷听说, 骂我混蛋。他给我讲金兀术, 讲阿骨打, 说那是祖宗, 是老祖先。我听完, 一点都不带落的, 一天能背二十行书, ‘给多少, 装多少’, ‘学甚么会甚么’, ‘见啥会啥’” (3) 。傅英仁27岁时, 已能把该说部讲下来, 但没有傅永利那么流畅自然。1981—1989年, 他采录了京八旗老人, 河北遗留下来的完颜氏后代、阿城完颜氏、赫哲族傅万金老人讲述的故事, 并将这些故事充实进自己的讲述中。2017年傅英仁讲述、荆文礼整理的《满族神话》作为第三批最先出版的八本之一, 增添了一些内容。
    二、神话、传说及神话本子:继承与摒弃
    《满族神话故事》 (4) 出版最早, 是傅英仁从“45年前 (1940年) 搜集的42篇故事中选出的”, 其“讲述人都是很有名的老萨玛, 其中有宁古塔的著名三大萨玛”, 即梅崇山、关寿川、郭鹤令。 (5) 根据资料得知“鄂多玛发”“鄂多哩玛发”“突忽烈玛发”“他拉伊罕妈妈”由郭鹤令讲述, “阿达格恩都里”“沙克沙恩都里”由关寿海传授, “抓罗妈妈”“乌龙贝子”由梅崇山讲述。其他9则神话应由“祖母、外祖母、姨外祖母、母亲、三祖父、姨表叔”等萨玛讲述, 我们仅看到“托阿恩都里”由徐郭氏讲述, 其余没有资料我们也无从论断。
    这之后出版的神话基本都保留了这17则, 我们将其称为“核心神话”。
    《傅英仁满族故事》 (6) 中神话36则, 除保留了9则核心神话外, 新增添了创世神话“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天宫大战”“八主治世”及星辰神话“七星”“北极星”“金牛星”。而有些神话如“生殖器崇拜的传说”“十二属相为什么老鼠打头”“三年等于三百年”“黑妃”, 笔者觉得更适合放入传说之中。
    《满族面具新发现》中共26则神话, 收入除《神石》外的16则“核心神话”。每一则神话都加入其神之属性。如《他拉伊罕妈妈》 (断事神) 、《抓罗妈妈》 (鹿神) 、《三音贝子》 (大力神) 、《突忽烈玛发》 (水神) 等 (7) 。另10则神话为《创世女神》、《手鼓的传说》、《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纳丹乌希哈》 (七星) 、《安楚拉妈妈》 (代力妈妈) 、《芍药音德》 (芍药神) 、《白云格格》 (云神) 、《安顿玛发》 (风神) 、《七彩梅合》 (蟒神) 、《伊尔哈格格》 (绣花神) 。
    傅英仁讲述的《满族萨满神话》 (1) , 共收入59则神话, 这是目前较全的神话集, 分为“原始神群”“动物神群”“部落神”“英雄神”“生成之神”“生活神”。17则“核心神话”名字与前相比, 有的完全保留原有神话之名, 如《鄂多玛发》《他拉依罕妈妈》《昂邦贝子》;有的在核心神话名字前加上神的属性, 如《大力神三音贝子》《金钱豹神阿达格恩都里》《喜神沙克沙恩都里》《马神绥芬别拉》《弓箭神多龙格格》《鹿神抓罗妈妈》《海神突忽烈玛发》;有的加入其他内容, 如《乌拉贝子和他的情人必拉》《朱拉贝子和阿苏里姑娘》;有的题目更具情节性, 如《托阿恩都里三盗天火》《鄂多哩玛发制服三大兽群》《恩图色阿开山凿湖》。其他神话包括创世神话、天宫大战时的神系等。
    《黑龙江民间神话》 (2) 收入32则宁古塔满族神话, 仅选9则“核心神话”。与“核心神话”不同, 在名字前加上了神的属性, 如《海神突忽烈玛发》《鹿神抓罗妈妈》《喜神沙克沙恩都里》《金钱豹神阿达格恩都里》《弓箭神多龙格格》《兵伍之神乌龙贝子》。与《满族萨满神话》不同, 此处, 绥芬别拉不是马神变成河神, 但内容基本一致。徐昌翰将这些神话分为“天神神话”“萨满神神话”“职司神神话”“祖先神神话”四类, 这应该是其个人观点的阐发。
    《宁古塔满族萨满神话》 (3) 共62则, 与《满族萨满神话》的区别在于, 多了《裂生诸神》《古说不可妈妈》《阿布凯恩都里重整天宫》《再造天宫》, 少了《懒惰的乌春蛮达变成布谷鸟》。延续了徐昌翰的分类方法, 将神话分为“天神神话”“萨满神话”“职司神话”“氏族神话”四类。
    荆文礼整理了傅英仁交付给“吉林说部艺术集成委员会”的录音资料和遗稿, 加之已出版的神话整合成《满族神话》 (4) , 63则神话被分为“创世神话”“星辰神话”“祖先神话”“司职神话”“图腾神话”“萨满神话”“工匠发明神话”七类。其中两则不是由傅英仁讲述的。
    从1985年的17则到2017年的63则, 数量在大幅增长, 更为重要的是其内容发生了变化。傅英仁曾坦承, 为了避免“糟粕”的留存, 讲述时往往有意避讳了所谓“迷信”的内容, 而把故事加以“净化”。在20世纪80年代发表其中某些故事的时候, 他有意摒弃了许多同萨满文化明显有关联的内容和情节。这种情况使得许多故事丧失或模糊了本来的萨满文化面目。 (5)
    2016年, 笔者曾撰文 (6) 统计过傅英仁讲述的神话数量应为71则 (有的题目异内容同, 皆视为一则) , 大多数神话在多个文本中出现, 单独成篇的只有8则。 (7) 2017年, 荆文礼整理的《满族神话》中收入了傅英仁的13则遗稿, 有几则在《民间故事选》中发表, 如《桦皮小篓与桦皮威虎》《落叶松的故事 (山喜鹊神) 》《彩云 (鲤鱼崇拜) 》《梅赫哈达 (蛇神) 》;有未曾发表过的, 如《木伦乌拉恩都里 (河神) 》《乌林萨满》《郭浑和库伦》《通天桥》《渔鹰救主 (鹰神) 》《五星的来历 (提纲) 》《虎家坟 (虎神) 》《骨头仙 (遗稿) 》《荷花格格与天蛤蟆 (蛤蟆神) 》。如此算来, 傅英仁掌握神话数量应在84则左右, 神灵应少于这一数目。据马名超1985年采访傅英仁时获得的信息是“有280余篇满族故事, 加上别的长篇故事中又摘出40余篇, 总共320余篇, 神话有142篇” (1) “还有一部就是130余种的神话本子”。在《满族萨满神话》中附有“萨满神谱”70位神的相关事迹, 大多数没有文本, 然《安顿妈妈 (风神) 》《七尺蟒神》作为完整的神话已在84则之列。敖东妈妈应是满族人家中供奉的骑双马女神, 可能与富育光讲述的《奥都妈妈》有关。这样算起来傅英仁掌握的神话应在150种左右, 约70则神灵的神话已经遗失。
    三、民间故事:从搜集到讲述
    傅英仁掌握民间故事的具体数字, 可查的信息为“在敌伪统治的几年里, 他冒着极大危险, 共整理出四十多篇民间故事” (2) , 土改时搜集了50多个故事。三年劳动改造, 傅英仁“搜集和记录了三十多篇民间故事, 还有一部分满族民俗”。 (3) 傅英仁曾估算自己所掌握的民间故事, 认为“有280余篇满族故事, 加上别的长篇故事中又摘出40余篇, 总共320余篇” (4) 。1982年初春, 栾文海拜访傅英仁, 傅英仁口述了61篇故事的名字, 如《罕达犴作怪》《七粒黑豆兵》《刷帚姑姑》《笊篱姑姑》《九龙山》《海罗伊格》《活吊》《复仇》《人和鬼》《凶手》《说大话》《水里烧茶》《章京看病》《退敌》《换马》《神断》《小偷》《一千句》《钱和鸡蛋》《贝龙贝子》《乌龙贝子》《祭杆》《阿尔大》《阿达木》《他拉依》等。 (5) 通过已出版的故事两相比较, 我们发现已出版的有《乌龙贝子》、《白鹿额娘》 (神话) 、《活吊》、《取灯》、《天桥岭》、《小乌蛇的故事》、《凶手》、《刷帚姑姑》极少数的几篇, 其他只余故事名了。
    我们选择以下资料集来分析傅英仁掌握民间故事情况:《满族民间故事选》 (第一、二集) (6) 有傅英仁个人整理、合作整理和向人讲述的15篇;《满族民间故事选》 (7) 里有8篇故事;《黑龙江民间文学》第7集中30篇;《黑龙江民间文学》第1、3、14集中共12篇;《宁安民间文学集成》第一、二辑 (8) 中有14篇;《牡丹江民间文学集成》第一、二辑 (9) 共23篇;《傅英仁满族故事》167篇故事, 其中人物传说54篇, 风俗传说11篇, 地名传说33篇, 民间故事69篇。其中多有重复出版, 我们通过一一比对篇目及内容, 最后得出其总篇目。
    《傅英仁满族故事》于2006年出版, 远远晚于上述集子。其中被列入故事的, 在其他集子中多被列入神话, 本文我们也将其视为神话, 如《乌林萨满》、《尼曼大萨满》、《伊尔哈格格》、《穆棱乌拉恩都里》 (应为河神《木伦乌拉恩都里》) , 而将被列入神话的《生殖器崇拜的传说》《十二属相为什么老鼠打头》《三年等于三百年》《黑妃》记入民间故事, 于是应有168篇。其中属于第一次出版的故事共计77则, 限于篇幅且无论述必要, 本文就不一一列出。我们感兴趣的是《傅英仁满族故事》没有收入却被列入其他集子中的故事, 还有原为他人讲述、后由傅英仁讲述的故事。
    首先我们来看未被该集子收入的故事, 分别为《传家宝》、《将军石》、《烟囱砬子》、《觉罗城》、《巫医窝克托》、《三音图隆格格》、《巴隆色被斩》、《阿尔达巴图鲁罕》、《该死的放山搭》、《白山第一》、《三访贝勒府》、《借宿破案》、《鸭蛋包子》、《三探鬼门关》、《乌拉大豆腐》、《高铃果》、《一亩三分地》、《天和地》、《山和岭》、《兴凯里罕》、《率宾马》、《桦皮小篓与桦皮威虎》 (与桦皮娄是不同) , 共计22篇。傅英仁虽掌握大量民间故事, 但出版的故事约在190篇, 不到280篇, 也远没有600多篇那么夸张。这些应该是傅英仁记得扎实的故事篇目, 他说“还有一本民间故事, 是张口就来的, 共180—190余篇, 挑记得扎实的, 也就是一提就能想起来的故事 (1) 。
    其次, 我们来看表1, 傅英仁所讲述的17篇故事, 他是搜集者而非整理者。当然, 这些故事搜集时间颇为久远, 傅英仁角色也发生了转变, 从搜集者变成讲述者。而《腰铃的传说》中《傅英仁满族故事》中为《腰铃》。
    表1
    
    再次, 有一个问题, 我们看到多个材料提到傅英仁听过父亲讲述故事, “除了教他四书五经之外, 还给家里人讲官府衙门的见闻, 如《春二阔和瑞子凌》《县太爷请大神》《魁星阁闹鬼》等故事” (1) 。但遍检各故事选, 都没看到这几篇故事, 不知为何。
    结语
    作为“民间故事家”、民研会成员、曾被培养的小萨满、满族说部重要传承人、宁安满族民间文化的重要传承人, 一直以来, 傅英仁从未放弃过向周边的家人、亲戚、朋友搜集民间文化, 也从未放弃过将所掌握的满族文化以书写的方式保留下来。1949年前, 少数人坚持调查, 他为其中一分子;1949年后, 矢志不渝坚持下去的只有他;无论“土改”期间还是“五七干校”劳动时, 他都是积极主动的民间文学搜集者及讲述者。在20世纪80年代“三套集成”的搜集整理过程中, 他脱颖而出, 成为著名的“民间故事家”。在多部选集中, 其文本占有重要篇幅, 之后出版了个人的故事集和神话集。“访萨采红” (2) 团队及“吉林满族说部艺术集成委员会”都将傅英仁作为重要的传承人, 他也不遑多让, 表现出色, 出版了多部满族说部。在这个过程中, 他一直与地方文化人、学者、故事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也吸引了多位学者的目光, 如以马名超为代表的哈尔滨师范大学的调查团队, 以王世媛为代表的黑龙江省民间文艺家协会, 以宋和平、孟慧英为代表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的科研人员, 有王宏刚、程迅为代表的吉林社科院“访萨采红”的学术团队, 有以富育光、荆文礼为代表的吉林省满族说部集成委员会, 还有张爱云对他持之以恒的跟踪采集和整理。
    傅英仁讲述的神话84则, 故事190篇, 总计不足300篇。如果我们将那七部每部都在十几万字以上的满族说部纳入他的故事库中, 这逾百万字的文本实在令人惊叹, 他是当之无愧的“民间故事家”。“对傅英仁老人掌握的满族神话、故事的发掘与记录, 也经过一个相当长的工作过程。起初, 对他还只局限在某些地方传说的采集, 多半由他来讲述, 别人记录。由于他本人是知识分子出身, 后来便自己动手整理, 取材范围也由传说扩大到历史故事直到神话、歌谣。如果不是多年以来、特别是‘文革’以后的民间文学工作的长足发展, 我们很难想象从他那里采集到如此丰富、如此别具一格的民族民间文学作品来的” (3) , 这段话客观地评价了傅英仁能够“合众家之长”的若干重要因素。本文虽以此作结, 但从“嘴茬子”到“笔头子”, 傅英仁留下的“故事篓子”有助于我们进一步研究满族民间文学传承和发展的若干重要问题。
    本文原载《民间文化论坛》2018年第1期,经作者授权转载。文中注释与参考文献请参见原刊。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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