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的《山海经》研究中,“内别五方之山,外分八方之海”和“古之语怪之祖”两种观点构成其论争的基本框架。推衍近代至今,在《山海经》研究占主流的地理、神话两派之外,更多学者从人类学、民俗学、天文学、图像学以及勘探测绘等方面提供了新的思路,《山海经》跨学科、多元化的研究格局得以渐次成形。这其中,以“海洋”作为新的考量维度,既区别于传统以“大陆”为中心的文本价值评估,也可以使《山海经》海洋观念线索与相关方志资料实现互文分析。 海洋观念与文化空间 《山海经》保留有丰富的海洋观念信息,集中体现于语言词汇、整体架构和深层思维三个层面。语言系统中的海洋元素是《山海经》海洋思维的基础,但词语层面海洋要素的体现尚显粗糙,“海”并没有确定的意义指向海洋,而是包含一切浩瀚的水域,甚至广袤的沙漠陆地,这种语义宽泛杂糅的特征尤其体现在“幼海”“少海”“裨海”“西海”“蒲昌海”等词语上。 众多典籍资料均显示,《山海经》中“海”“水”“河”“海洋”等词汇均存在交叉并用的现象,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首先,海洋观念没有清晰的边界,尚且不是一个严格的地理学意义上的词汇,与其对水域的实指意义相比,其投射远方、未知之地的虚指意义更为突出,与上古的“异域”“大荒”之意存在交集。其次,与相对成熟且具备一套仪式成规的中原礼乐文明相比,海洋观念更为松散和模糊,但因此也更具自由的特征。地理学意义上的模糊为远方的自由怀想留下了空间,尽管后世海洋观念的演进更加朝向现实也更具科学性,然而,萌蘖期的这种浪漫特质却伴随始终,在方志所见资料中屡屡得以印证。再次,海洋观念在《山海经》中的意义依然是作为中原主流文化的映衬,对外部世界的想象也恰是证明了对本土的固守和回归。因而,即便《海经》占据了《山海经》的大部,其依然是以中原文化为旨归而完成的对外部世界的构想。以海洋为基准,《山海经》区分了不同区域的文化地位,可以说,在其架构出的“四海”“海内”“海外”等世界图景中,带有强烈的文化层级色彩,因此是一种文化空间而非地理空间。 语汇层面之外,《山海经》的海洋观念还体现在其整体架构中。在《山经》五卷中,主要是对山川名物的罗列和描述,也多是由山及水再及海,水、海、动植物成为《山经》山脉描述的主要参照系,海的因素不可忽视。而《海经》十三卷中,则更多是对异域他国及风俗奇闻的记录,虚实是其次,回答了海之中、海之外“有”还是“无”的问题。海的另一端有不同于中原文明的异域民族、奇闻异谈,交织着趣味和风险。“海”渗透于《山海经》的整体架构中,成为上古时代生存解释的重要维度和参照系,形成中华文化的“海洋基因”,也是浙江方志中所保留的更为成熟的海洋精神的重要来源。 在方志地图中,“海”多以“大海”“东至大海”“东至海”等文字标注,成为显著的地理空间元素。尽管还处于方志地图的边缘位置,但“海”在标定舆地的活动中起到了重要的参照作用,陆海关系得以展现。可以说,《山海经》以想象及意象附着的方式开启了上古时期的远方认知,而传统方志中的地图形制,却将围绕海洋的诸多想象推进到了偏重科学的海洋认知,这一过程中,海洋实现了自身的祛昧。同时对于“空间叙事”而言,也由《山海经》的重叙事轻地理,转变为方志中的以空间为重叙事为轻,体现了传统空间叙事渐趋科学化的动态演变过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