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是科技的挑战。这是文学所面临的最主要的挑战,德里达和米勒的“危言耸听”正是从科技角度提出来的。文学作为一门古老的语言艺术,对科技的依存度其实是非常低的。高科技并不能保证高质量的文学创作,其最大意义不过是让作家从手写笔抄的繁重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同时提高了输出速度,降低了传播成本而已。对科技的低依存度是文学的优势,但也是劣势,这意味着低维形态的文学很难抵御新兴艺术凭借高科技手段发起的“降维”打击。影视艺术可直接诉诸人的视觉和听觉,对文学已经构成极大威胁;网络游戏则在视听震撼之外还提供了以虚拟现实、仿真交互为基础的沉浸式体验,比之文学的单纯的代入乐趣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况当前科技日新月异,网络游戏自然是挟“技”自重,如虎添翼,其未来发展不可限量;文学则无“技”可施,抱残守缺,其走向没落似难避免。 难道文学真的要走向没落,应验“文学终结论”的预言吗?不过在我们看来,文学虽面临诸多严峻挑战,但尚有安身立命之本、从容应对之策,其要旨有三。 首先,“文学是人学”这个千古不易之至理告诉我们,文学要为人生,通人性,写人情,说人话,总之是为人服务,就像童庆炳所说:“文学的领地是感知、情绪、情感、想象和关于人生的富于哲学意味的思考。因此,要直接通往人的心灵。它既可净化和提高人的心灵,又可丰富和诗化人的心灵。它永远是人类良知和纯洁的心灵的护佑神。”(《文学的“向内转”与艺术创作规律》)无论遭遇何种文化背景,文学的地位都无可替代。相比之下,网络游戏却常常走到人学的对立面。出于对巨额利润的攫取,网络游戏总是用尽各种手段将玩家牢牢掌控,使其甘心被囚禁在尖端技术打造的“美丽新世界”的牢笼里,沦落为迷恋虚拟人生的游戏苦工。 其次要遵循美学的规律。文学是美的艺术,文学的创造要遵循审美法则。王国维指出:“美之性质,一言以蔽之曰:可爱玩而不可利用者是已。”(《古雅之在美学上之位置》)又说:“天下有最神圣、最尊贵而无与于当世之用者,哲学和美术是已。”(《论哲学家与美术家之天职》)文学若不汲汲于入资本法眼,自处“无用之材”,专力于“感自己之感,言自己之言”(《文学小言》),则文学可以自足,不致沦为“创意”或者“脚本”,也不必以“游戏化”取悦资本或读者。其实网络游戏也有一套审美法则,却是王国维所批判的“眩惑”之美,即用技术打造的指向生活、物质、身体和欲望的流俗之美。网络游戏所以追求“眩惑”之美,正是出于非常功利的目的,专投玩家之所好以牟取暴利而已。 最后是跟随科学的发展。科学总是面向未来的,而文学要想拥有未来,必须在观念上向科学敞开,与最前沿的科学思想发生碰撞,从中获得突破的契机和新变的灵性。卡尔维诺在《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中就把未来的文学与科学联接起来:“在广阔的文学天地之中,永远存在着有待探索的途径……如果文学还不足以令我确信我不是在追逐梦景,那我就要求助于科学来培育我的景观。”如果说过去的文学世界表现为三个空间维度——自然、社会与自我,两个时间维度——历史和现实,那么在现代科学的指引下,文学将开辟出新的空间维度和时间维度——宇宙与未来。当文学站在现代科学的精神高地上从宇宙和未来的维度同时展开,必将会产生不计其数的奇思妙想和鸿篇巨制。而作为现代科技畸形产物的网络游戏要想拥有未来,却必须走近文学,接受其理想精神的指引,从而拒斥科技营造的诱惑,回归游戏原初的自由之境。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新中国文论教材中‘文学定义’研究”(17BZW054)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衢州学院中文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