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全无一丝歧视女性的意识,他的主张虽不见得很理论化,但能自成体系。他本着同情女性的基本态度,怀着新文化运动时期特有的激情,进入女性文学史的研究。在《初稿自序》中,他指出,为中国女性文学做专史者,在昔有谢无量、梁乙真二氏,他们的见解却“均未能超脱旧有藩篱,主辞赋,述诗词,不以小说戏曲弹词为文学,故其所述,殊多偏窄。”谭正璧的著作以“时代文学”为主线,强调文学的进化性质,由此论述女性文学的发展,确实打破了旧有的、存在于文体内部的不平等关系。他肯定了一个时代的通俗文学,民间性的文学在文学史上的意义。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女性文学的流变面貌为之一新。 因此,当你读到,“真的,历来女性的成功的作品,只有弹词”也就不会过于吃惊了。因为,“诗,词,曲,小说的世界,总为男性占先,独有弹词,几部著名的伟大的弹词,像《天雨花》《笔生花》《再生缘》,哪一部不是出于女性之手?”就此判断大概还可以做一番大文章,这里且不深谈。“成功的作品”这个短语道出了谭正璧研究女性文学的一个立足点。历来文学中,成功者都是男性及其作品,女性和她们的写作都是男性主宰的社会的附庸之物,因此,如谢、梁二氏那样挖掘历代女性作家及其作品,至多只是做了些资料积累的工作,而离真正肯定女性的写作才能,为女性的才能在男权社会中遭受压抑而鸣不平,尚存距离。从这个角度一看,就可以发现,谭正璧的意识是何等先锋,何等正确了! 诚然,挖掘历史的工作是必经的过程,也是论述的基础。漫长的社会历史过程中,中国妇女受歧视的历史也具有阶段性,其中也有礼教束缚比较松散的时期。不过,写作的古代妇女毕竟是女性中的少数,作品流传下来的就更少了。因此,正史、野史、笔记、传奇、传记,甚至传说在此都派上了用场;考证、假设、辨析、推演、存疑、甚至想象都成了作史的方法。也许,读者会说,这样的修史态度怎称得上严谨?但换个角度,就可以体会到,原来我们的古代文学史中,根本就没有女性的独立地位:她们中姓名难考者不知其数,还有大量只存作者介绍,作品流轶的;她们中身份暧昧者,作风为时人不齿者甚众,虽然现在我们可以从学术的角度,客观地看待古代妓女诗人以及她们与当时的名士之唱和。 “时代文学”的视野也给谭正璧以时代批评的立场,他同情历代女性的遭遇、肯定她们的才能,即便她们的作品题材窄狭,风格单调,他也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因为他不单单看到作品表层的意义,更联系到作家的生活和性格。卓文君一节,内容多涉及她和司马相如的爱情纠葛。后文君年老色衰,遭相如遗弃,作诗《白头吟》与之绝决。《白头吟》的风格曾被人批评说“没有温柔敦厚之音,尽是泄怨的愤语”,谭正璧愤而为文君辩护。 鱼玄机,唐时长安人,因婚姻受挫,做了女道士。她很有诗才,更兼意志豁达,见解不俗,特立独行。她后来的遭遇却使人扼腕。据说,她因杀害自己的女僮而伏法被诛。一个女诗人,却又是个杀人犯,在整个女性文学史上,恐怕也没有他例了。史料上虽确有记载,而谭正璧对此却存疑。他从审理鱼玄机案的府尹入手,推测唐代确有衙役索诈、屈打成招之事,结果,考证《太平广记》后发现,该府尹原来是个酷吏。加之,鱼玄机曾得罪衙役,因而,不难推想,鱼玄机很有可能是被冤枉了。如此翻案文章,颇类侦探故事,放在学术著作中似乎显得迂腐,但谭正璧对女性广博深沉的同情心由此可见一斑。 《中国女性文学史》成书时名为《中国女性的文学生活》,作者在1984年的“新版自序”中记述过一则趣事,说该书初版时,上海光明书局主人告诉他,当时一群女学生来买书,嫌书名太长,索性说:“买一本谭正璧。”该著后来再版五次之多,可见它深受读者欢迎的程度。对今天的读者来讲,它所提供的历代女性文学资料不仅丰富翔实,而且,作者的许多观点也值得记取,他所立足的“时代文学”基点仍然没有过时。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