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为中国新文学?历来的研究者们都曾用各种舶来的理论予以过阐释,但在新文学的开创者们看来,其实非常简单。用周作人的话来讲,这里的“ 新”,其实是“新发现的新,不是新发明的新”,简而言之,那就是“活的文学”与“人的文学”。如果说“活的文学”是指通过白话文的提倡,使得中国文学从文字工具到世界观都拥有了一个全新的“符号”与鲜活的方式,那么“人的文学”内涵则要复杂得多。同样是周作人,对之作过最早也是最精当的论述。他指出中国四千余年来,关于“人”的真理一直被遮蔽着,当务之急是“从新要发见‘人’,去‘辟人荒’”。在生物学和人类学的知识基础上,结合自身对中西文学的卓越认识,他拎出“人的文学”作为新文学应该努力的中心。所谓“人的文学”,是以“人道主义为本,对于人生诸问题,加以记录研究的”文学。它的关键所在,其一,是一种自然人性。“人是一种动物”,又是“进化的动物”,因此,“人”具有“肉”与“灵”的两重性;“兽性与神性,合起来便只是人性”。其二,它是一种“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即“人”具有“个人与人类的两重性”。 在随后的《新文学的要求》一文中,周作人从反方向再次谈论“人的文学”,“一,这文学是人性的,不是兽性的,也不是神性的”;“二,这文学是人类的,也是个人的,却不是种族的,国家的,乡土及家族的”。在内忧外患交织、民族生存都面临危机的现代中国,对于新文学有勇气作出这样一个多重否定性的界定,这本身已决定它决非只是一个温和的理论概念,其中所显露的复杂性和内在张力,直逼眼下炙手可热的现代性问题。而事实上,所谓中国文学的现代性,若从“人的文学”角度去理解,恐怕会更为朴实和贴近历史原貌。中国的新文学,其实就是在对于种种“非‘人的文学’” 的抗争中成长起来的。 因为文学“不是兽性的”,陈独秀及其《新青年》同道才会对于黑幕小说、色情小说以及鸳鸯蝴蝶派小说予以无情的抨击。而鲁迅对于种种“吃人”景象的发现,才可以激起如此深厚的共鸣。 因为文学“不是神性的”,故而宗教般的对某种文学主义的单纯信仰,一直未曾也无法让众多新文学家们所服膺。更多时候,新文学体现的是一种独独属于“人”才有的丰富性与多样性。 以上这两点,于新文学草创期即成共识,基本没有问题。而最为复杂和存在问题最多的,是后面的一条。 因为“人的文学”“不是种族的,国家的,乡土及家族的”,换而言之,“人的文学”不是“群体”的,但身处种族、国家、乡土及家族等诸多“ 群体”危机中的新文学家们,其内心种种的惶惑不安和矛盾挣扎,却也因之而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