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死后,袁克文亦仓皇南下,失去了袁家的荫庇,晚年的易顺鼎极其穷困潦倒。1920年8月易顺鼎病逝于北京,去世前友人奭良前往探视,曰:“非病也,才尽耳!无才,不如死。”(《易顺鼎年谱简编》,《琴志楼诗集》1582页)这触目惊心的遗言,将我们带回到问题的核心:“才”与“声色”一样都属于审美的领域,它们试图摆脱传统的道德和政治重负,建构起个人生活的意义世界,易顺鼎以其才气摹写伶人之“声色”,不过是为一己之悲欢留下见证而已:“全凭一部伶官传,陶写生平乐与哀”(《偶对樊山句》),于家国无涉,于功名节义无涉,甚至于文学也无涉。 对于易顺鼎的晚年诗作,论者评价大都不算高,钱仲联以为“鼎革后作,率多游戏”(《论近代诗四十家》),他作为近代中晚唐诗派大诗人的地位,主要还是靠他前期的诗作建立起来的,但是近代诗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尚无定论,我们也不好妄自评判。在他身后不久,坤班在北京的舞台上也渐渐消歇,那些被他歌咏过并捧为天人的女伶,终因“艺术不够”而沉寂下去(齐如山《北京皮簧史》,《齐如山文存》第149页,辽宁教育出版社,2010年)。但是梅兰芳却迅速成长为明星,从戏曲史上说,京剧旦角的地位从优伶上升至艺术明星,离不开民国初年易顺鼎、樊增祥、罗惇曧等文人学士的揄扬和鼓吹。然而颇有意味的是,与旦角冉冉上升形成对照的正是易顺鼎这类传统文人的衰落,1934年伦明就曾感慨道:“向时优与倡同贱,今则尊敬过师儒矣。”(《清代燕都梨园史料》第2页) 另外一个可供参照的人物是吴虞。这位民国初年的成都文人,一度也沉溺于品戏咏伶的声色之娱中,同样对传统道德持激烈的批判和否定态度,却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一跃成为“只手打倒孔家店的老英雄”(参见周鼎《“世界亦舞台”:民初成都的戏剧与文人》,收入姜进、李德英编《近代中国城市与大众文化》,新星出版社,2008年)。相比之下,易顺鼎的道德观更多地呈现在他的生活态度中,很少形诸文字,他似乎固守在个人的生活世界中,对一切公共话题都毫不措意。幸或不幸,我们无从分说,或许聊可告慰的是,他活过了一段有声有色的人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