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汤,鲁迅文学院第18届高研班学员。痴迷童话,热爱行走。住在一个小小的县城,有滋有味地过着简单的日子,获第八、九、十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有《到你心里躲一躲》《别去五厘米之外》《喜地的牙》《水妖喀喀莎》等作品。 2007年取了笔名,汤汤痴心写童话,眨眼已十多年了。那时的写作全凭着直觉吧,心里只是一个简单的念头而已——写出别人没有写过的,写下能吸引人一口气读完的,读完了心里能留下回味的,写的过程中要有强烈的叙述冲动和饱满的情感,能把自己也迷住的。 现在想来这个念头充满写作的“野心”,实际上很难达到,但并不自知,反正依着直觉,本能地、快乐地写着。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年时间,那是相当幸福的时光,然而是短暂的,不久便一点点触礁了。记得2012年,整个下半年没有写出一个字,2015年,整整一年写了不到5000字。 于是开始认真思索童话创作的问题,童话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文学,一篇篇一部部经典作品告诉我,童话是清浅又深刻、单纯又丰富、温柔又锋利、梦幻又真实、诗意又美丽的文学。那怎样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学呢?我说不太清楚。 既然是童话,幻想应当是其中最关键的一件事情吧。 记得安房直子《手绢上的花田》,故事中最瑰丽迷人的想象是在一块小小的手绢上展开的,小人在手绢上种植菊苗,手绢变成花田,花瓣酿出美酒。一块手绢,多么平常,安房直子竟让它光芒四射,她的很多不平凡的幻想,都在这些平凡的事物上生长,她的想象触角,无处不落脚无处不抵达,无论在什么不起眼的事物上都能开出鲜花。 我曾经写过五个灵感来自牙齿的童话《喜地的牙》《水妖喀喀莎》《姥姥躲在牙齿里》《鬼牙齿》和《门牙阿上小传》,有的写成长,有的写亲情,有的写友谊,有的写信念和坚守,有的写平凡人生的悲喜。牙齿是太平常的事物,平常的东西不惹人注意,甚至很容易被忽视,但恰恰因为它们的平常,它们便离人们最近,最接地气,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人的血液和气息,让读者倍感亲切和惊喜。 用平凡的事物为道具,开辟出全新的想象疆土,让想象在平常之处抵达别人没有抵达的境界,散发出新鲜和陌生感,这是我在努力的事情,从平常生活里写出奇妙,而不是从神奇里寻找神奇,努力找到平常和神奇之间的共通点,这共通点就是所有生命最真实的情感,最真挚的悲喜和渴望,还有最珍贵的爱,以及对生命和世界本质不竭的探索。再飞翔的幻想,都是为了写出最真实的东西。 说到真实,要写好童话,就要相信童话是真实的。童话有了真实的内核,才能引起读者的共鸣,使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不由自主地观照现实的世界和生命,观照内心的悲欢和孤独。这种真实,比完全模拟现实的文字还真实,还入骨。童话因为真实的内核和质地而有了力量。真正动人的童话,一定是把最奇妙、荒诞的幻想和人类最普通的生活、情感紧密结合在一起的。 为什么有的童话那样动人心魄,比如《小王子》,比如安徒生童话,因为它们敏感地捕捉到了人类或者万千生命最相同的情感,比如孤独,悲伤,对温暖和爱的渴望,对逝去的怀念和眷恋,对人生无常和虚幻的无奈和感叹,人性的幽微,人心的悲喜,活着的幸福和忧伤,比如童话名篇《狐狸的窗户》,当读者看到手指搭成的窗户能映照出深深怀念却消失不见的人和物时,心灵一定会被触动,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因为失去而思念的东西啊,都会有别人不知道的柔软和悲伤啊,这样的童话才能带给读者最深的感动和安慰。好的童话是心灵之歌,能写出锋利如刀剑的快乐和悲伤,抵达人性和人情的最深处,给人慰藉,也让人反思。 对了,还想说说童话的逻辑,因为我们好像并不太在乎,以为童话本就是幻想的故事,是虚构的,是大脑里建造的另一个世界,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导致漏洞百出,一看就是编的、假的。高明的童话家绝不会这样愚蠢。 记得安徒生童话的《影子》,我是一边读一边感叹的,感叹安徒生在故事细部的周到体贴,大故事如此精彩,小细节又如此缜密,确实是高人啊。比如他写“影子”的出场:“他变得非常瘦,连他的影子也萎缩起来。只有太阳落了以后,他和影子才恢复过来。蜡烛一拿进房间,影子就在墙上伸长,它把自己伸得很高,甚至伸到天花板上面去了。”影子很自然地出场了,这个出场很真实,不是幻想,主人瘦了,影子当然也瘦了,蜡烛一点起来,影子就伸到天花板上了,这为后来影子伸到对面阳台上,并且最终离开主人做好了铺垫。安徒生便是在这真实里生出幻想,这绝不像有些作者,需要幻想情节出现了,“叮咚”就出现了,从不考虑从真实到幻想的过渡,不考虑物性。重视物性,童话才会有逻辑。高明的童话家总是善于从真实到幻想的过渡,过渡得很耐心,很细致,很周到。因为越耐心越自然,这幻想就越真实越有生命的质地。要知道,再飞翔的想象都是贴着大地的飞翔,贴着大地和真实,想象才会有筋骨和血肉,而不是空乏轻飘的胡思乱想。 细微之处见功夫,如同一件设计得很棒的衣服,针脚细密,才能足够完美。掉针漏针虽然细小,一般人注意不到,但却经不起打量和凝视,一打量就露怯了,就破绽百出了。一个童话要经得起凝视,不但要有狂野的想象,有动人的故事,还要有缜密的逻辑,有细微处的精致。细微之处决定童话是否能自圆其说,自圆其说太重要了。一般的童话写作者往往心不在焉,或是顾得了头,顾不了脚,我自己就常常犯这样的毛病。 拉拉杂杂说了一些创作感悟,明白这些我就能写得更好一点了吗,不一定呀,写作实在是一件神秘的事情,但至少,我对童话创作的敬畏之心更多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