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童年精神的审美内涵 童年是一种历史、文化建构,其现实图景斑驳芜杂,其文学想象多姿多彩,其学术话语多元共生。基于此,原创儿童文学表达“中国式童年”深受中国社会变革和文化语境影响,文体面貌带有鲜明时代特征、文化印记,丰富而鲜活,生动又前瞻,成为当代童年文化一道瑰丽的风景线。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关涉“中国式童年”文学表达所不容回避的童年“意识形态”,应该被理解为一种富含意义的“社会现实”。这一“社会现实”既可能是现实政治生态、社会文化之于童年的真实映照,也可能是决定童年生活内容、影响童年命运外部社会环境的幻想建构。无论哪一种,“中国式童年”文学表达都需要警惕那种脱离社会文化和童年真实的“虚假意识”。这种“虚假意识”会凭借无根想象或媚俗趣味吸引孩子阅读的目光,带给他们虚幻的慰藉与满足,但其内在审美价值的悬置或浮泛,却最终使之既不能在儿童读者心底驻留,更无法介入并参与当代童年精神建构。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式童年”文学表达内在核心价值的确立就至关重要。这些核心价值以童年文化为依托,通过情节、形象、语言、细节等文学结构熔铸或弥散在儿童文学作品中,小而言之,是原创儿童文学文本内涵的基础,昭示了审美情感的向度;总而言之,是原创儿童文学社会责任感、文化意识与教育情怀的体现,呈现了题旨意蕴的厚度;大而言之,则与我们整个社会的核心价值观相联系,是当前“培育并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时代要求,表达了思想意识的高度。 这么说,不是强调原创儿童文学的普通社会功能,而是昭示其面向未来的审美尺度与价值取向。因为原创儿童文学聚焦“中国式童年”,其所表达、关注、书写的虽是生命现象的“初始”问题,但显示的却是心灵关怀之“终极”意义。具体说来,就是原创儿童文学“中国式童年”文学表达不仅要在内容层面透视历史童年、贴近现实童年、描绘未来童年;在形式层面注重对多元芜杂童年现象的细致描摹,注重情节内涵的挖掘与语言趣味的营造;更要在意涵层面直面当下童年的种种缺失、困境、乱象、危机,关切现实中儿童心灵的诸多困惑、迷乱、挣扎、希冀,并以文学的方式予以全面观照、深度透视、形象启悟、睿智引领,从而满足广大少年儿童情感体验的诉求、心灵升腾的渴望。这种强调社会责任感、文化使命感、自我存在感的教育情怀、人文精神是五四以来中国现当代儿童文学“树人”观念的绵延与深化,理应成为新世纪原创儿童文学“中国式童年”现实表达的价值方向。 “中国式童年”是立足于中华民族历史记忆、文化传统和现实生态的观念存在。它是时间存在与空间存在的结合,是历史、现实与未来的三元并存、立体交织。其审美化表达既可以通过记忆回溯形式呈现为社会历史迷离图景的个体性书写;也可以经由原生性现实描述展示出当下鲜活童年生活的独特性观照;还可以凭借虚拟性想象表征为未来生活愿景的创意性生成。无论哪一种形式,其在当下的原创儿童文学中都不乏适例。 比如,“中国式童年”历史书写层面,有以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儿童参加红军为故事背景的小说《王坪往事》(张品成)、有以汝窑天青瓷瓶的命运为线索书写中华人间正气、精魂传承的小说《天青》(李秋沅)、有以儿童口吻写战时老北京生活与普通人抗战命运的儿童小说《将军胡同》(史雷)等;“中国式童年”现实书写层面,有写都市中产阶级孩子成长历程并融汇教育忧思的跨文体作品《沐阳上学记》(萧萍)、有写儿童在家庭危机面前自我救赎的小说《宝塔》(秦文君)、有以农村留守儿童为原型,写乡村儿童心灵困惑与精神挣扎的儿童小说《蝙蝠香》(曹文轩)等;“中国式童年”未来表达层面,则有通过写少年穿越历史拯救天才而反思人性狭隘、文明之困的科幻小说《拯救天才》(王林柏)、有借民间想象和大地情怀极写女性之美和人心之善的创意童话《一千朵跳跃的花蕾》(周静)、有写单亲女孩在现实困境面前无私无畏的幻想小说《大熊的女儿》(麦子)等。 上述原创儿童文学作品,分别呈现了“中国式童年”的历史境遇、现实生态、虚拟样貌,其中不同程度蕴涵着作为原创儿童文学审美根蒂的中国童年精神,也就是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寄寓在童年意象之上以纯真、自由、乐观、自信、诚挚、勇毅、梦想、超越等诗学范畴为要旨的审美精神。这一中国童年精神就审美内涵与价值构成而言,大体可分以下五个层面: 一、自然、率性的纯真精神。纯真是指儿童身上所葆有的未经世俗浸染和社会化雕琢的真实、自然的生命状态。在当代社会变革和文化转型语境下,纯真不仅代表着童年文化中值得珍视的审美特性,而且还以其映照社会弊病与人性缺失的诗性立场成为现代文明的一种乌托邦理想。在此基础上,“中国式童年”对“纯真”的关注与表达除了张扬与守护童年生命本真状态外,还代表着现代文明对不断被成人文化所遮蔽的生命天性的缅怀与叹赏。在儿童小说《浮桥边的汤木》(彭学军)中,作者借助男孩汤木对死亡的恐惧和想象,写出了属于孩子自然、真实、纯洁、率性的心灵脉动。在“不期而遇”的“灾变”面前,10岁的汤木忧惧但不悲戚,无助却也勇毅,他以孩子的方式守护着亲情,抵御着死亡的威胁,充分体现了孩子身上一种拙朴而纯粹的求真、寻美、向善的力量。可见,作为一种感性生命力,纯真与功利无关,与世俗无涉,它谛听内心的声音,服从“人之初”情感的召唤。它以自然、真实为经,以纯洁、率性为纬,构织出童年诗意美好的图景。 二、磊落、畅达的自由精神。单从现实境遇看,童年处处被规约、时时被限制,可谓人生中最不自由的阶段。然而,也恰恰是这样一个总是迎头遭遇管束和压制的生命区间却常常体现出一种超自然的内在自由。按照加斯东·巴拉什的说法,童年所代表的精神自由主要体现为感受力、想象力和创造力的解放。而这三层“解放”的审美依托就是“梦想”表达。梦想一方面为儿童提供了生活中超越现实的方式;另一方面,也为文学提供了精神上超越现实的通道。因此,“书写梦想”就成为儿童文学“解密成长”的主要范式。在童话《一千朵跳跃的花蕾》(周静)中,“十二个姨”的不同生命姿态显示了梦想绽放的不同路径。这既是自我感受力的恣意挥洒,也是童年想象力的轻灵升腾,还是文学创造力的饱满绽放。 实际上,所谓儿童文学自由精神,其实质就在于以童年所特有的感受力、想象力和创造力,在主体与环境之间建立起一种积极的审美关系。这种审美关系既代表着“自然的人化”,也表征着“人的自然化”,二者水乳交融、“天人合一”的关联正是原创儿童文学孜孜以求的审美境界。 三、坚强、勇毅的乐观精神。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儿童不仅是生命伦理与亲缘关系的纽带,更是以成人为主导的稳定家庭结构的维护者,是社会文化不可或缺的一环。对儿童来说,那种不满既定生活秩序的率性表达,那种面对成人规训不知深浅的鲁莽抵抗,那种面对未知世界不假思索的果敢探求,无不体现了未经生活磨砺的孩子身上熠熠闪烁的生活信仰与冲决现实藩篱、超越生活局限的勇气与力量。这无疑是一种面对困境而坚强、勇毅的乐观精神。 正是这种精神让单亲女孩老豆在“爸爸变为大熊”的现实困境面前,没有张皇失措、怨天尤人,而是满怀信心、举重若轻、勇敢面对。当此时,无论这个10岁女孩言谈举止如何自我中心、没心没肺,依然遮掩不住其内在生命的诚挚、磊落、热忱、纯真,而这也恰恰是这个“大熊的女儿”身上以坚强勇毅为标识熠熠生辉的乐观精神。 四、别具一格的创造精神。与人生其他阶段相比,童年最丰饶的财富是想象力。借助想象力,儿童不仅可随时自现实的藩篱中脱身而出,尽情感受生命的自由畅达,而且还在与逼仄现实空间与黯淡生活境遇的对峙中迎难而上,以行动赢取成长的快慰与惬意。在散文集《我的秘密花园》(刘保法)中,作家通过“我”对“秘密花园”的体味与眷念,写出了孩子在生活面前纯真、自由、昂扬、乐观的童年心性和他们善于在生活中发现乐趣、创造惊奇、捕捉美丽、追求超越的精神风貌,而这种看似独属个人的“秘密花园”其实已具备了书写一代童年的典型意义。原因就在于,作家在“我”对“秘密花园”的探寻与构建中寄寓着不同时代儿童生命中别具一格的创造精神。 五、无私无畏的主体精神。“中国式童年”文学实践致力于儿童感受力与行动力的艺术呈现,不仅体现了中国孩子参与和介入生活的勇气,而且呈现出他们改变和塑造世界的力量。这无疑是童年主体精神的有力表达。在儿童小说《宝塔》中,秦文君通过塑造富有新时代特征的童年形象,表现了儿童的“生活参与感”与“精神自主性”。故事里,13岁男孩嘉庆在表弟嘉麟遭遇家庭变故、疾病缠身之际没有袖手旁观、视若无睹,而是挺身而出、热忱相助……作为与成人世界比邻而居、相融共生的人群,孩子们以情感改善、扩容生活,用行动影响、感染成人。这既是童年生命力的自然体现,也闪烁着无私无畏的童年主体精神。 综上所述,“中国式童年”文学表达以儿童文学现实主义为观念引领,通过对其不同时空维度审美内涵的呈现,确立了以纯真、自由、乐观、勇毅、自信、超越等诗学范畴为依托的审美价值取向——中国童年精神。立足中华文化悠久传统和当代社会变革现实语境,这一从“中国式童年”到“中国童年精神”的审美路径,不仅勾勒出新世纪原创儿童文学的发展脉络,而且也确立了原创儿童文学面向新时代的价值核心与审美取向。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