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塔:自古妖娆人易妒,天公也吃桃花醋
原名徐伟锋,诗人、学者兼翻译家,中国作家协会现代文学馆、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世界诗人大会常务副秘书长。已出版著译30余种,主要有诗集《正在锈蚀的时针》(中英文对照)、《滚石有苔》等,学术专著《一个诗人的考辨——中国现当代文学论集》等。 关于这部诗集,我想说三点。 第一点,这是一部非常典型的中年书。展现中年人的心态,中年人的苦闷、无奈、悲凉。中年是个被两边架空的状态,是个风箱的状态,两头在拉, 往里面鼓风,但这些风都出去了,留不下。这里面写到了很多中年面临的人生问题,不管是内的外的。当然像程维这样聪明的人,阅过世事人生的人,他也明白建功立业再也不可能了,以前再大的抱负都不可能实现了,而且也无心实现了。一方面对人生接下来要走的路是非常明确的,另一方面又非常不甘。英雄的少年壮志依然还会从心底泛出来。在现实中都不能说,只有梦会告诉他雄心壮志去哪了。有时候只能把它们安置在文字里。所以他文字里有很多英雄的角色,有很多战争的场面。我觉得很像陆游的晚年,那种“王师北定中原日”最后落实到一再地做梦,在梦中得到自我的安慰。所以他写诗也是一种做梦的感觉,他的语言有梦呓的特点。我对程维的诗,感同身受,我们都处在这样的社会状态,这样的人生境地,有悲凉,有无奈,想反抗又没有切实的途径。最后只能自娱自乐,来得到内心紧张的释放。 第二点,这是一部悖论之书。我从三个角度展开。第一个是关于神的存在的理解和界定。很多人说到他的飞,飞有很多种飞法和高度,一百米也是飞,一米也是飞,草上飞,贴地飞,一万米也是飞。有些现实主义作者也写到飞,他们那种气势匍匐的飞。还有人写作是天马行空的飞,九霄云外的飞,没有限度的飞。程维选择的一个飞行的高度,那就是飞机的高度,这个高度和他的中年心态是有对应的。似乎可上可下,其实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他也写到了可上可下的可能,设计了多种方案,比如他写飞机太重可能会掉下来,从飞机上下来准备进入生活,与世界和光同尘。登上飞机,又进入一种神性写作。但在程维自我构建的神话世界里,神是若有若无的,有的时候好像是实在的——跟神的对话关系、求神拜佛。比如“上帝的旅行箱”是对神的形象的解构。上帝本身是比较虚的存在,跟多神论比起来,一神论已经是低人格化的非物质化的形象。但在程维的作品中,他是把神解构之后再来感知神的存在,那他的诗里到底有没有神,我想隐隐约约是有的。第二个是和世俗世界的关系。比如《失败书》中的“你”。 “你”的人生可能一直是个失败,世界也充满着失败,但是他说只要“你”还在,就不会失败。这是对人生超现实的形而上的信赖。这是支持我们这些中年人、这些老家伙依然存在,依然要写的莫名其妙的力量、信仰。这就是程维意义上的神的本质。从这部诗集来看,他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一方面是和光同尘的。我可以是贼,可以是贩夫走卒,我可以和扫地的、卖淫的交流沟通,都无障碍。我可以化身为种种人物。但是另外一方面,从他的心地本质来说,又是格格不入的。和光同尘和格格不入就是悖论的和世界的关系。第三个是所谓的美。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对普通的世俗的标准的美,一方面是没有能力掌握了,另一方面是保持一种警惕。那些美,包括诗歌美学意义上的艺术化的美,在我们这可能不再有效了。让我们去模仿那些,通过作品去表现那些,已经是无所谓了。程维意义上的美就是异样的美,就是要对世俗的美的原则规范进行解构破坏。这种破坏在常人眼里可能就是一种罪。程维对这个是有明确意识的,所以这个罪是有意识地要犯。这个罪是艺术上的自我突破。妖娆确实是另外一种美的可能性的探索。妖娆在程维的诗里有两个表现,一个是他心灵依然是无限活跃的,这是一种心态的妖娆。另一种就是语言的变化多端。 最后一点,我想说这部诗集很像元杂剧。元朝文人的心态,在这里体现得非常完备。总的来说,元朝文人元杂剧有三大特点。第一个是游戏,王国维说元杂剧都是自娱娱人,元朝文人在元朝统治体系里被边缘化、底层化,不得不和市井平行。程维是一种自我的放低身段,自觉地与世俗体系保持疏离。元朝文人还有一种心态,叫狷介,这和狂放是区分开的。中年的狂放是不成熟的,所以认为程维的诗用狷介是比较合适的。和这个体系,这个外在的价值保持很深刻的距离。元朝文人怎样在被贬低、被侮辱、被边缘的状态下保持狷介,用的就是戏法。程维的诗就很像元杂剧。插科打诨,烂俗、粗暴的各种人物、语言都可以拿进来。最后我念一首元朝的词来结束发言。 流水无情,断却寻芳路。自古妖娆人易妒,天公也吃桃花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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