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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以何种姿态开头，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夜晚，我读完了严歌苓的《扶桑》。 扶桑，应该以何种姿态介绍她，还在襁褓中就已嫁作人妇的婴孩；成年后甘心守候丈夫归来的留守媳妇；上街时被骗称要帮她寻夫的跨洋拐卖；于是，她成了第一代中国移民；那年，她23岁，生的茁壮、健硕；难得的大龄黄皮肤、风靡唐人区内外的迷人名妓；她有宽容而又神秘的微笑，让人感到一分格外的梯己，一分仅为他而生的温柔，这让那些嫖客误以为这是对自己无声的承诺，而她，不记得任何一个他的名字，除了他——克里斯。 克里斯，应该以何种姿态介绍他，12岁初次见到扶桑就被他深深吸引的白人少年；渴求勘探她的异国情调的探险者；懂得用小镜子反射原理窥视一切的顽童；他的父亲是经历过战场的军人；那个家族每个男人都有一个秘密情人；饭桌上的谈话永远不会超过五个字，一句提问，五分钟以内是没有响应的，就在我们看来快要流产的对话，忽儿有了短暂的答复；那是一个怎样的家庭，他的父亲因为儿子迷恋中国的扶桑，先是撤销其骑马的权利，然后是软禁，最后送他去了伦敦；扶桑在拯救会的日子，每天都去她的房间坐坐，远远的看着她，看她对自己微笑，心满意足；他沉醉于这个中国女子近乎完美的一切，使得他在17岁的时候仍对扶桑念念不忘，回国后，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找寻她的痕迹；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我们暂且称它为“爱”吧，即使当时的人一谈到这个字总是满眼的不屑与鄙疑。 大勇，应该以何种姿态介绍他，来美国旧金山淘金的工人；定期给家里寄钱的儿子；思念在家采茶、剥豆、洗衣、翘首江边的妻子的丈夫；所有手指都带戒指的暴发户；倒卖中国娼妓的贩子；辫子如蟒的中国汉子；拥有五只飞镖传说的神秘武侠；开一家只有扶桑一个人妓院的老板；不断改名、罪孽深重的老江湖。对于扶桑，他是爱她的。可是，他依然让她以妓女的身份存在着，我确定他是爱她的，在对面茶馆老板杀掉自己妻子的时候，大勇对扶桑说他也想杀了她，这是一种深沉的爱，暴戾的白人军队在唐人区的暴力行径，茶馆老板只有以这种方式才足以让自己的至爱免于苦难。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深爱着她，却把她推向更多的男人。大勇总是在试探，在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也被卖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妻子只存活在他的脑海里，襁褓中的女婴，仅此而已。暝暝之中，他觉得扶桑就是自己一直思念的，远在家乡的妻子，可他又不愿相信这一切。总是在试探，扶桑报以微笑，她总是沉默的，一种仿佛原始人类纯净的宽容。 大勇还是被抓了，以优雅的姿态。腰间别着飞镖，其实他完全可以在警察赶来的时候只要轻轻拉开衣襟，足以让这些人魂飞魄散，然后自己逃之幺幺，但是他没有。大勇在关押期间，扶桑会去看他，给他带去上好的雪茄，帮他梳理密实的发辫，一个牢门里，一个牢门外。扶桑跪着，无所谓尊卑，以一种美好的姿态。大勇临刑的前一天，克里斯牵着扶桑的手，走过充满狭隘的惊愕的偏见的白面孔和黄面孔，他要娶她，他要成全他对于爱情的理想。这个夜，他睡得很沉，像所有十七八岁的孩子。天亮了，他手里握着扶桑的发梢，握的那么紧，扶桑拔不出最末梢的一截，转身看见梳妆台上有把剪子，便剪断了头发，把那一截永远留在他手里……扶桑坐上前往刑场的马车，路很长，她画了隆重的新娘妆，穿上绣了十斤彩线的缎子礼服。戴着五十磅重铐的大勇，看着远远走来送新娘的队伍，见一身重彩的扶桑顶着那顶丹凤朝阳的盖头，从一匹红缎上走来。喜堂搭在绞刑架对面。拜完了堂，大勇叮嘱扶桑，自己的骨灰一半撒在海里，另一半撒在母亲坟头。掀去盖头，扶桑的美艳让在场的脆弱者感动的流下了眼泪。扶桑带着大勇的骨灰坐上了回中国的船……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