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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璐:灵性的生长

http://www.newdu.com 2018-02-23 《西湖》 李璐 参加讨论


    这篇文章我写了将近两周,尝试了几种写法,最后选择了这种最自然的方式,我相信它是几种中最好的方式。
    一开始,我就觉得午非的小说非常吸引我。这吸引的原因,我觉得是因为小说的灵气逼人。这不仅是一种凌厉的灵气,它是一种“有结构”的灵气。我想读小说的你一定也感觉到了,这种“结构”是以在几条鱼和几个女人间发展起对应关系为中心建立起来的。这样,“我”的精神世界,鱼的世界,女人的世界,以及朋友们的生活等等,就被安置在一个大的结构中显现。这种结构与一般叙事类小说的结构方式不同,它是一种象征的结构。
    广义的象征是“通过另外一种事物媒介来间接指示某物的任何一种表达方式”,它在文学诞生初就存在了。而19世纪波德莱尔、魏尔伦、兰波、马拉美等诗人着力于探索通过“一套物体、一种境遇、一连串事物”这样一套“客观对应物”来激起独特情感,他们的诗歌将这种用暗示来表现情感的方法发展到高峰。《水族》正是主要以鱼的神情和动作来暗示女人的感情境遇的,通过“我”与鱼的关系暗示“我”与女人和爱情的关系。
    这种用暗示来表达情感的方法,在诗歌中比较多见;而小说以这种方式结构起来,不多见。我感觉,午非选择象征结构不是偶然的。象征结构是一种诗性的结构。我们回头看另一个问题。大的结构是象征,那么从第一个字开始就吸引人欲罢不能地读下去的,是什么呢?我想是午非小说的“灵气”。
    “灵气”,这个词很玄。午非说“除了真诚和些许天赋,决定你写出什么的,还有对生活真实而深入的感触,对生命冷静而理性的领悟”;我用“感悟”一词来合成午非说的“感触”和“领悟”两层意思。“感”是感情,丰沛的感情,激情。“悟”是体悟,是丰沛的感情搏击生命后得到的领悟。这两者结合起来,是我感觉到的午非的“灵气”。《水族》里几乎每一句话都是“感”和“悟”的高度结合体。
    午非是一个情感异常丰沛的作家,情感是她一切的根源和起点。我拟想一种鲜明的个性的形成:如果一个社会没有取信于人的一般通行的规则,使得一个人只愿意信赖一己的情感,她以情感去冲撞外面的世界,想得出自己所信赖的规则,那结果会怎么样?会伤痕累累。在伤痕上结痂,长出新的表层来;新的表层比原来柔嫩的心和皮肤坚硬,这是用自己的血肉生出的保护层。《水族》一开头“尽管神色冰冷,但眼睛烁烁生辉”,就是对保护层下灼灼的灵魂的生动描摹。
    从表面上看是“神色冰冷”,其实是从滚烫的情感出发,得到的“冷静而理性的领悟”。午非用六年的时间走到“感”与“悟”的合一,她的“灵气”如钱塘江潮滚滚而来,灵性的浪花翻涌在《水族》的字字句句。我想说,翻开《水族》任意一段、任何一句,都有饶有趣味的东西吸引人读下去。先看“我”这个叙述者。午非说“我”是一个“随之悲欢的观者”,但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疏离。如果说,在与女人和鱼的相处中,我没有过多投入感情,是为了保持“观者”的位置,为了有一个距离,可以自由出入各段时间、反思各种感情、嘲人和自嘲的话;那么,其实整个我们眼前的故事,都是通过“我”呈现出来的,是“我”观的人和事。午非通过“我”将她的情感和体悟和盘托出。于是,来了一个人,“我”会在第一时间将“我”对他的感受一一道来;来了一件事,“我”也会对其原因或结果一一分析。这是“我”感受事物所得的全部收获。它们也许合于实情,也许不——“我”从小伍的握手告别感觉到“似乎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而结果不是说明了我的感受有可能出错吗?毕竟感觉不那么可靠的呀!而读者为什么这么爱看“我”的各种感受呢?因为世上敢于冲破因袭的规则去探索未知世界的人是少数,他们伤痕累累地回来了,跟我们说沿途的风景,我们怎么会不倾心聆听?
    何况还有因感受而来的各种体悟。小说中,人和事是这样逐渐从混沌中显形的:先是“我”对他们的感受——再是“我”反思这些感受,可能会有一些有趣的具体结论,也可能只得到一些模棱的推测和判断——再然后“我”继续观察人、事,不断推进“我”的感受和判断。也就是说,“我”的叙述,始终是在感受与接续而来的体悟、反思中循环往复运动的。
    那么,“我”的体悟中有趣的所得是怎样的呢?我感觉其中珠玉交错,一个人完全是目迷五色了,只能就其大者说一点点。其一是精妙的比喻。比喻通过在两个原本相距遥远的事物间发现联系而让人对它们的理解在某种程度上掘进一层。“做家具生意一事对我来说就像一个远方亲戚站在面前,永远是半熟的感觉。”这是感受吧,又是在原本远隔的事物间发现了共同点,还隐约表达了自己对家具生意不太确定、不那么感兴趣的态度,同时“一个远方亲戚站在面前”的突兀和僵硬感又造成了一种滑稽的感觉……小说里触目即是这样的比喻,如一颗颗珍珠在象征的结构上莹莹发光。
    其二是幽默和诙谐。前面说起过,因为设置了一个死也不会对女人的感情真正做出回应的“我”,便造成了一种距离感,可以自如地观照女人的感情及周围的人事。感情一深重就无法诙谐,距离感使得“我”可以尽情地嘲人和自嘲。经过“我”感情和体悟的海水冲刷的人和事,表层的浮沫冲去了,露出的是筋脉。打量所有的人物,可以发现,他们各有各的执着:李小茉执着于保险事业、会被利益打动,老猫也随利益而动,阿锦执着于对爱情的幻想,房六执着于皇族身份和下棋,乌美琴执着于对“我”不可理喻的情感,连“我”也有执着——执着于观者的身份,以至于无论你乌美琴如何示好,“我”也不会为之所动……只有诗人C是“无特操”的人物,所以在小说中,他成了“我不了解的人,是那种不值得被记得的可怜虫”,不值得“我”去关注了——“我”独爱有癖好的人,因为其有真情、有真气呵——这就是午非在小说开头说的“我寻找那些不同寻常的精灵”,不同寻常在哪?不同寻常在他们的执着。小说的人物都是作者外化出来的,一个真挚的午非就在她的人物中骨骼铮铮地立起来了。唉!绕远了,回到刚才说的。这些人物很执着,午非是爱这份执着的,但她同时要对这份执着反思呀!于是,感受、体悟、反思的循环运动开始,借助一个有距离的“我”,她对种种执着做着嘲弄;其实心里是很爱它们的,所以才要自嘲——通过一重自我审视,让“我”吸纳了“非我”的成分,“我”的叙述便更灵活、更有生命力了!
    俗话说“谈笑风生”。诙谐和幽默是轻快的,轻快生风,小说的叙述节奏也非同一般的快。第一句和第二句之间、第二句和第三句之间,从未有意思上的粘滞和停留。句与句间,感受和体悟循环递进、频生各种有意引读者惊异的突转,午非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同时,一个比“我”更高一层的“我”(是午非本人吧)也在对“我”反思、整个小说是对已发生的往事的叙述,这决定了“我”可以在任意时间节点切入进去开始叙述,往前往后追溯都可。小说几个段落在时间的处理上很巧妙,如第三节通过对开启啤酒瓶盖声音的熟稔暗示“我”沉湎于酒多日,暗示小茉和珍珠出走后“我”的颓然;看下去,待阿锦出现后才知道,原来这中间还有206私建子项目的曝光崩盘,怪道“我”如此度日……其间还穿插了象征自由自在的人性的金色鱼,“我”跟鱼店老板在句子的表层义和象征义间平行又交错的对话,直到阿锦出现……精彩。
    ……充满灵性的海珍山错,全是灵光闪动,怎么把它们结构起来呢?一般叙事类小说的结构可能很难令午非满意。她在创作谈里说“其实说来说去,我们写的还是人,人性。故事,不过是人物的血肉和衣表”,说故事是“人物的血肉和衣表”而非“灵魂”,午非本质上是诗人,落地即是成熟的,她不需要通过情节的发展而达到完成。她迫切需要的,是如何让无数已然成熟的明珠得到结构——毕竟,小说不像诗歌,哪怕大珠小珠落玉盘、全数堆叠上去也不要紧;小说需要一个结构。于是,象征,在19世纪吸引了法国最强力诗人的,同样吸引了午非。波德莱尔的诗《应和》中写道,“象征的森林”仿佛自然庙宇“活的柱子”,使得芳香、颜色和声音相互应和……“活的柱子”,正说出了象征的生命力。
    象征。它不仅仅是外部结构,它是从内部生长出来的,是内核也是形体。由“我”的感受和体悟而起的无数明珠,交相辉映,震动呼应——三个女人与三条鱼大体构成三个大段落,“我”的精神世界,鱼的世界,女人的世界,朋友们的世界……在大的象征架构的各部分震动着,就像原子在它所在的物质结构震动。震动和感应。它们不发展,不指向什么,感受和体悟的循环运动永远指向自身,智力游戏和审美沉醉本身就是目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我”永远不会有实质性的行动,总是回到原点。因为整个小说就不是故事发展的结构。可以说,小说先说什么、后说什么不重要了——午非可以通过各种象征的联系和暗示从一个世界直接跳到另一个世界;我感觉,文章次序完全可以打乱,让各部分间重新排列组合,甚至几条鱼的先后顺序也可以打乱;象征的暗示性是不同时空段落间的走廊和通道。
    小说里,各世界间的暗示和呼应不是一一对应的,午非有意在暗示的指向上留下大片空间。譬如,红鱼背上变异的黑斑与阿锦语气中那一丝报复的快感互相感应;红鱼黑鱼对“我”的嘲笑与小茉对“我”的不理解和轻忽呼应;阿锦也可以与文中只闻声不见面的热带鱼呼应,因为她们在一般现实社会中难免“不合时宜”……象征的一套暗示物与象征义间有多层交织的感应关系,不仅生出越发丰富的意义,也引得读者在寻绎与解开象征的旅行中不断追索。
    小说用象征来结构自己,不多见。鲁迅《狂人日记》,韩少功《爸爸爸》等小说也用到了象征,但这些象征不能算是结构性的因素。它们的叙事表层有发展的故事,象征义直指义理方面的批判;虽然用来暗示义理的叙事也有审美价值,但表层义与深层义之间是较简单的平行对应。而《水族》志不在通过暗示物来指向某种义理性质的哲学启示,它沉醉于自身,是一种智力游戏。它借象征结构让自己灵性的无数种子各安其位,让灵性(而非故事)发展出来、开花结果,生长出结构。
    小说的各部分不发展出可能涉及关键的情节,智力游戏和审美沉醉永远指向自身,这一点有何意义呢?这是对小说所能达到的领域的新探索。它为小说的诗性奠定了基础。由此我想到“诗化小说”的概念。文学史上一般将废名、沈从文的小说看作“诗化小说”的代表,但其实这概念往往着眼的只是小说文字上的考究,意境和情绪的富有诗意,以及类似诗歌的片段组合方式。我想说,废名的《桥》和《莫须有先生传》正是没找到这样一个象征结构来表达自己,所以废名不断地感叹自己比不上庾信可以用典故直接在诗赋中“成熟地溢露”,他的小说要“通过发展而达到成熟”,这正是小说望诗而叹的地方;而午非以小说写诗。在这个意义上说,《水族》是真正的诗化小说,它具有开创意义。我能想象到,废名看到《水族》也会感叹;他同样会感叹《水族》像六朝文一样的“生香真色人难学”——几处如“她开始抽泣”交代得稍显粗率,而这正可见出午非是兴之所至“乱写的”、写得很快,午非的创造力达到了成熟的化境。
    写这篇时,我很想陶醉于《水族》这棵灵性的大树某一片绿叶的绿,而最后还是选择了勾勒叶脉,这也许正因我对选择的这片叶子思考得还不够深。我想,过段时间重读《水族》,我肯定会有新的感受。它是常读常新的。闲言不多叙了,读者诸君还是直接来看“水族”吧!
    李璐,安徽安庆人,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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