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昌先生的《植物都在谢谢你》(刊9月1日“笔会”),写了普通家庭在给予与回报、付出与收获中的体会,是一篇美文。但其中“告秋”一词可商榷,原文是“我记得告秋的日子,在告秋之前插种的稻秧,都是碧绿生青,充满活力的;而你在告秋之后插种的稻秧,即使晚半个小时,就是不一样。” 作者是说立秋之后插的秧同之前插的不一样,说的是当年(主要在1970年代)实行一年种植“三熟”时插后季稻秧的事,这是事实。而遇到节气时称“gāo春”“gāo秋”,现在还都是这样。但口语“gāo春”“gāo秋”写成“告春”“告秋”,这涉及方言字词中文读音和白读音的书写问题。 对文白异读,语言学家们多有研究,复旦大学许宝华教授的权威解释是“文白异读即通常所谓读书音和口语音的不同”。(《许宝华汉语研究文集》第116页,中华书局版)张源潜先生的研究表明,老派上海方言中文白两读的字约有两百个,其中就有“交”字(《松江方言志》上海辞书出版社,第108页)。在《上海市区方言志》“同音字表”(许宝华等主编,上海教育出版社,第85页)中,与文读音“交”排在一起的字有“郊蛟骄”等,与白读音“交”排在一起的有“告糕茭”等。这就告诉我们,“交”文读时要发jiāo音,白读时要读gāo音。“交春”“交秋”中的“交”字,从高文中写作“告秋”就可知道,是读gāo音,即白读音的。那么,这个“交”字能写成“告”字吗?答案是不可以,只能写成“交”而读gāo音。事实上,历史文献中一直都是写作“交”的。如“……尔没要做子桑叶交秋弗採子我。”(冯梦龙《山歌》卷三,载《明清民歌时调集》)“小雪开放素心兰,天竺初红交大雪。”(载《吴歌·吴歌小史》第336页,江苏古籍版)“春交六九头,棉花像绣球。”(《上海农谚》第175页,中华书局版) 之所以选这三种文献,一是时间跨度大,从明朝到当代的几百年中,凡遇到节气,都是写作“交”的;二是记录者也会碰到文白异读字的写法。山歌、农谚长期在吴(沪)地口口相传,当把“交”字记录下来时,都没有写成“告”字。其实,在上海方言中,读gāo音的“交”字“大有词在”,如“交学钿(费)”“掼交”(摔跤)等,书写区分得很清楚,我还没看到有写成“告学钿”“掼告”的例子。 受普通话发音影响,一些原来读gāo的,也有人读jiāo音了,如交代,交椅等,并早已影响到带“交”偏旁字的读音了。如“绞”也有“交”字的文白两种读音,但碰到白读的“绞”字时,书写者往往不知所措。现在成为热词的“绞圈”房子,其中读gāo的“绞”字,《川沙县志》中就写作“绕圈”(第934页,上海人民出版社),但“绕”在方言中发“嬲”音,可能作者也意识到了问题,于是在“绕”后加括号,写成“(读若‘告’)”。还有写成“告圈”“搅圈”的,先前没有一个是写成“绞圈”的。绞圈房子是我的研究课题,共发表过12篇文章(含论文),从1991年发表第一篇文章起都是写作“绞圈”,有的还注明读“告”音,或注上gāo,如《关注又一种老房子》中,就注上了“绞(方言读音gāo)”(2012年2月25日“笔会”)。由于不断纠正,影响扩大,现在媒体上介绍时,已全部写成“绞”圈房子了。这是值得欣慰的。主持人今波解说专题片时,一开头还特地说了声“gāo圈房子”。(2017年6月4日东方电影频道《上海建筑百年·绞圈房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