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而不散的结构与魔幻的描写 小说结构的松弛偶为人诟病,从创作过程看,松弛是先天形成的,本是对单篇创作的串联。但全书有整体构架,先是对少校夫人的背叛,再是风暴下的混乱,然后是秩序的重建,许多细节前后呼应,严丝合缝。 在略显松弛的表面下,更有一种势不可挡的倾泻,蓄积已久的故事和新鲜独特的想象一起涌出笔端,充满诗意、智慧和激情。而想象的巨蜂如何钻入现实的蜂窝,这是作家清醒意识到的问题,也是她技艺的精妙所在。从在斯德哥尔摩街头感受灵感的一刻起,拉格洛夫就沉浸在浪漫感性的氛围里,这部萨迦整体上也弥漫着这一氛围。每个单篇都有诗意人物,都介乎传说和真实之间,这贯穿始终的基调起到了红线作用,而其中的诗意分不清是韦姆兰的、拉格洛夫的,还是尤斯塔·贝林这位诗人的,这三者又密不可分。尤斯塔·贝林作为贯穿萨迦的举足轻重的人物,分担了红线之责任;说故事的“我”也有贡献。 拉格洛夫挥动描述魔棒,在每个章节将读者轻松引入,看到新登台人物的命运。摹写充满现场感和冷峻的幽默,比如对死神的描写,写他进门前的忐忑,被上尉夫人款待时孩童般的欣喜,看到死者家属热泪后的寒战——死神的欣喜和寒战怎不让人震撼,而对死神内心活动的呈现于反映人心具有强大冲击力。 一片长湖,一组群像 这部作品常被称为史诗,支柱便是少校夫人和尤斯塔·贝林,对应女性和男性、年老和年轻、旧的力量和新的希望。但作品重点不在于塑造通常意义上的丰满人物形象,作者笔墨并未集中于对一两个主角的深入刻画。虽然如此,在勾勒群像时,拉格洛夫善于抓住精华部分,观察深邃,展现了伟大和脆弱,呈现出最丰富的灵魂。有人认为,她后来的小说《耶路撒冷》中的人物比处女作中的丰满。这不无道理,处女作未必有圆熟期作品的炉火纯青,不过,它有无可复制的新鲜与活力。同时,这部处女作未必有意要刻画一两个人的生的哀愁、心的纠葛、性格的发展和命运的起伏,而是一部群戏,是一群人演绎一段波澜壮阔的时空。美丽女性也好,英雄侠士也罢,还有魔鬼和死神,都是萨迦存在的见证及萨迦显现面目的媒介,换言之,孕育了萨迦的韦姆兰大地、芦汶长湖才是真正的主人公,是长湖两岸的精神需要通过一组群像复活。书的原题《尤斯塔·贝林,那个诗人》也像一个暗示:诗人的存在是为见证和书写这大地上的苦难和幸福、堕落和奋斗、丑陋和美丽、仇恨和情爱、罪过和救赎、诅咒和谅解。 喜欢爱情故事的读者或仓促地以为,小说写的是芦汶湖边的唐璜一次次和美丽女性坠入情网的故事。爱情故事不过是书中微小的部分和表象。对尤斯塔·贝林和女性关系的描写较为抽象,发乎情止乎礼,被认为是作家当时不曾有恋爱体验所致。即便如此,这部分内容也常给人深深震动,只是这震动不是来自恋爱男女本身,而是来自于更大更深的土壤——人生的悲欢。和青年男女青涩的爱恋相比,老年男女对爱的审视显得厚重,比如,埃克比的牧师碰到了40年后颠簸千里来见他最后一面的情人,看见她的脸庞从20岁到60岁,又从60岁到20岁;一个对爱情始终不屑,惟恐避之不及的老姑娘坠入纯洁的单相思,认为痛苦的爱好过不爱;老战士和老英雄终于决定向爱慕已久的老伯爵夫人求婚,却因看清这贵妇灵魂的丑陋,将感情扔进燃烧的篝火。 此外,辛特拉姆到底是魔鬼、与魔鬼打交道的人,还是普通人?在其他疑团被一一厘清后,这个问题并未得到明确解答。这恐怕不是疏忽,而是人生、所以也是这则萨迦不可或缺的无解之问,就连维吉尔和但丁也不曾完全解答。 该书出版时拉格洛夫不过三十出头,她却像饱经人生幻变,传达出强烈的人间爱——血液在血管中结冰或沸腾,韦姆兰这个冰一样的世界里,有火一样的情。作品中有些道德的颂扬让人担心说教;有些神迹的显现会被看作迷信——其实,除了社会和文化背景,不如说是寓言和象征;还有接二连三的感叹未必符合一些人的抒情习惯。然而,它依然是一部极富个性和才华的作品,小小瑕疵也浑然一体,不可或缺——一副完美的脸庞并不动人。阅读这部书可带着文学史眼光,带着心理分析、女权主义、文学社会学的眼光,这正是作品优秀之体现。这部著作被认为比她圆熟期的作品《耶路撒冷》更鲜活、更独特,在瑞典文学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在探讨拉格洛夫,探讨瑞典和欧洲文学史时都无法绕过。 1914年,拉格洛夫当选瑞典学院院士,成为第一位女院士。她用此前获得的诺贝尔文学奖奖金购回父亲的庄园,作为夏天的居所;1921至1923年间,将庄园增建出今日之模样,她定居在那里直至1940年离世。 *萨迦,英文名称:saga,意为“话语”,北欧人用文字记载的古代民间口传故事,包括神话和历史传奇,对北欧和西方文学有很大影响。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