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中国美术馆,展览更换不断,但有一个展是从头展到尾。那就是“宝藏经典 活化精神——中国美术馆典藏精品陈列”。所展出的画家画作,均为美术史上有定论的大师之作。这其中就有任伯年。任伯年是清末海派画家之一,多数人对他的了解,或许不及“清末海派画家”另一位画家吴昌硕。但其实,吴昌硕作品的气势正是从任伯年这儿学来的。任伯年从人物肖像画入手,后又涉山水、花鸟,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又吸收了西画中的速写、设色等诸法,丰富了中国画的内涵。作为一位大师级画家,他的一生同样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航坞山下 航坞山,与钱塘江遥遥相对。相传,此山因越王勾践航行三百里至此山下而得名,唐、宋、明时有重兵把守,乃兵家必争之地,后经历代围海造田,遂成今日之险峻山势。清乾隆前,钱塘江水经两峰对峙的航坞山、赭山而入海,故称“海门”。山上有宋代建的白龙寺,坐北朝南,香火鼎盛,游客如云。寺内可见庙碑《白龙寺重建碑记》。 我去航坞山的那天,天气晴好,秋阳普照下的白龙寺,颇有沧桑之感。据说,寺里现存的后殿是明代建筑,最后一次修葺为清道光十一年(1831)。正殿内有“暗龙湫”,亦称龙井、隐泉,水清冽,常年不干,堪称一奇。白龙寺的“航坞听梵”是萧山十景之一,与水波潋滟云蒸霞蔚的“湘湖云影”齐名。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想说的是晚清画家任伯年就是这一带人。 任伯年的籍贯,这些年萧山人与绍兴人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就像前两年我的家乡甘肃天水和四川人争李白故里一样。说白了,是“瓦窑里争来争去——争的是空”。因为,晚清时萧山归绍兴,即山阴,后来,行政区域划置不断变化,萧山成为杭州的一个区,于是乎,绍兴说任伯年是绍兴的,萧山说是萧山的。其实,较为严谨的说法是,任伯年既是绍兴人,亦是萧山人。更具体些,他是航坞山下的任家楼人。 航坞山下,有两个村子,任姓居多,即可为证。 父亲 任伯年的父亲,名鹤声,字淞云,一介米商。任堇叔——任伯年的儿子在《任淞云先生像》的题跋中如此回忆他的祖父:“读书不苟仕宦,设临街肆,且读且贾。善画,又善写真术。耻以术炫,故鲜知者,垂老值岁歉,及以术授”。 “耻以术炫”这个词,让我颇感兴趣。 为什么会以之为耻呢?说白了,是任伯年有一个低调而且务实的父亲——现在有不少人大讲特讲务实,恰恰是不务实的表现,真正的务实是埋头苦干,而不是夸夸其谈。在当时的任鹤声看来,画像如同卖米,是谋生的一项技能,或者说,作为民间画匠,只是贫寒家庭讨一口饭吃,而非艺术,所以他并不愿意给儿子“传道授业”。直到后来庄稼欠收,才让儿子学画像之术,就在这时,他心底里想的是,让其拥有一技之长,以至于天有不测之时也不会饿肚子。天下的父亲,没有一个不为自己儿女的衣食担忧的,任伯年的父亲怎么会例外呢?现在,我们在少儿艺术培训班里见到那么多孩子,家长的一片苦心里真正为艺术的又有多少?他们还不是想让孩子出人头地,而出人头地的目的是衣食无忧。假如让他们的孩子一辈子贫寒地从事艺术,估计不少家长会选择放弃。 作为求生技艺的画像术,是任伯年最初接受的美术教育,以致他在父亲出门离家时能精准地画出家中来客的相貌,当然,父亲也就据此来推断究竟是何人到访。所以,任伯年从画像开始成为海上画派的大师级人物,与这段别样的“幼承庭训”是分不开的。 1861年,太平天国的军队从萧山进取绍兴时,任家惨遭破坏,不得不离家逃难。任伯年的父亲就死于逃难的路上,任伯年也深陷军中,有过一段令后世感到扑朔迷离的参军一事。 这些旧事,任堇叔在《题任伯年画任淞云像》里是这样记载的: “赭军陷浙,窜越州时,先王母已殂。乃迫先处士使趣行,己独留守。既而赭军至,乃诡丐者,服金钏囗囗,先期逃免,求庇诸暨包村,村居形势,包立身奉五斗米道,屡创赭军,遐尼麈至。先王父有女甥嫁村民,颇任以财,故往依之,中途遇害卒。难平,先处士求其尸,不获。女甥之夫识其淡巴菰烟具,为志志其处,道往果得之。囗钏宛然,作两龙相纠文,犹先王父手泽也。孙男堇敬识。” 民间之花 读任伯年人物画和花鸟画,总有一股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漫步在河流纵横、野花遍布的宁绍平原。其实,这与他的童年经历有关——一个真诚而优秀的艺术家,都无法逃避自己的童年,即便使尽浑身解数也是躲不过的。为什么要限定成真诚而优秀的艺术家呢?因为喜欢卖弄风情的艺术家与喜欢炒作的艺术家们大抵是最容易背叛故乡的人。所以,任伯年笔墨里的夜纺村妇、瓜棚豆架下的纳凉夏景以及放牧的孩童,既是江南水乡的日常风物,亦是他个体记忆在宣纸上开出的一朵朵民间之花。 杭行记 如果以现在的行政区划而论的话,任伯年首先是杭州人,其次才是萧山人——因为萧山是杭州的一个区。但在任伯年的人生履历里常常出现的是宁波、苏州、上海,似乎与杭州关系甚疏,其实,他也是到过杭州的。 那是他在宁波云游镇海的事。 任伯年在宁波期间,曾在镇海的方樵舲住了半年。大约是在同治六年(1867)春,他去了一次杭州,住在陈延庵家,并作有《紫阳纪游图》,记下了他与陈延庵同游杭州紫阳山的游踪,这可从画中“同治丁卯春正月与延庵兄同游武林”的题款得知。只是关于此次杭州之行的游踪史料里语焉不详。应该说,这是一次短暂的旅途,因为这一年的春天,他又在宁波二雨草堂为波香画过《灵石旅舍图》。 无论长短,他毕竟到过杭州,西湖的温润之美也一定滋润了他。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