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吵架之后,并没什么改变。仅仅在第二天,王军以及其他牌友,穿过银行的小院,攀上楼梯,向孙清家走去。刘秀娟发过一通火,不仅没改变自己的立场,甚至比过去更维护孙清的赌局。时常看见家中赌得天昏地暗时,她去菜市买菜,替他们做饭。 “孙清呢?”我见她匆忙赶往菜市时问。 “他还能去哪?在赌桌上,已打了个通宵,这时候还没下桌,几个人饭都没吃。” “手气怎样?” “哎,麻将这东西,久赌都是输,不指望能赢多少钱,开心就好。” 我看她匆匆远去的背影,暗想那王军不就是常胜将军?别人指着这个发家致富,在成都都买了房,他们还深陷其中,算是绝配。她买菜做饭,服侍在家打麻将的人,也自不必说。那天下午,她匆匆跑来办事处请假,我见她神色慌张,以为家中出了什么事,悄悄问时,她的表情有些为难,又不愿对我撒谎,说:“哎,还不是赌桌上的事。” “打麻将也用不着你守啊。” “这段时间他们没打麻将,打纸牌,抓鸡,三张牌比大小,任意押钱,比麻将更刺激。每副纸牌打不了一会儿,就得换,我守在边上,随时帮他们去买新纸牌。” 下午顾客多,排了老长的队,处理完柜台业务,再关门轧账。到下班时,天都黄昏了。郭萍和她朋友聚会,不在家中。我走出办公室,寻思是不是回家吃饭,刚巧孙清、刘秀娟和一伙打牌的人下楼,王军也在其中。孙清看着我说:“熙娃,走,跟我们吃饭去。” 我不想去。 “郭萍呢?”刘秀娟问。 “她和朋友聚会去了。” 一听这个,刘秀娟不由分说,硬让我随他们去餐馆吃饭。 “今天怎么想起去餐馆吃?赢钱了?”我对刘秀娟说。 “哪里哦,看他们抓鸡,我都忘了去买菜做饭。” 到餐馆,点了好些菜,孙清要来几杯泡酒。我不沾酒,却也不由分说地把酒放到我面前。他们的话题都围绕在赌场上,讲赌局笑话。说一人打牌,那一夜手气特别差,好不容易得手好牌,暗七对下叫,单吊幺筒。他将幺筒扣在掌中,等两圏不见和,心里焦急,将幺筒按在脑门祈祷,不一会,手拿下来,所有人都看见他脑门上印着幺筒的痕迹,摸到幺筒,再不打出来。众人笑,我却体会不到这中间的乐趣。孙清讲他遇见的事,有一夜打通宵,快黎明时,人人都倦,对门一人做幺九牌,通宵抽烟,屋里原本烟雾缭绕,那人又是个近视眼,牌刚好摸到孙清这方。他长长地伸出手,将牌摸到手中,先用大拇指感觉摸的什么牌,忽然来了精神,拿到眼前仔细看看,啪地一声将牌敲到桌上说,幺九牌,自摸九条。众人都被这声音一震,清醒过来,看他倒下的牌,果真是幺九牌自摸。一个大牌出现,人人都来了精神,付过钱,搓麻将的时候孙清才觉得有问题,那一局牌,他早早就将九条杠在边上,对门怎么会自摸九条?分明是困倦之中,他手伸太长,将孙清的杠牌摸走。不过一局牌已完,也没法追究。众人再次哈哈笑起来。 我插不进话,也不知这些事有多可笑,只在一边默默地看他们。我看见王军也笑,也讲些牌局的事,不过他真像是个大人物那般,怎么笑都很有节制。他不炫耀自己的辉煌,待人接物挺有知识分子的儒雅,既恰当,又显出某种优越。倒是边上的人与他说话,处处都显着小心,不像平时那般随意。尤其是孙清,他想尽量显出与王军的亲近,相互敬酒,他的随意却是故做的,很明显。我能感觉到他真喜欢王军,还看出和赌友们在一起,即或这会喝酒吃饭,他却始终在局中,像牌桌上一样精神抖擞。刘秀娟领着俩孩子,不知是不是输赢的原因,她总显得紧张,听见笑话,哈哈笑几声,立即打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神游移。酒喝到一半,她领着孩子们要先走,我也想跟她回,刚提出来,她的表情有些慌乱,看看孙清,说:“你玩,急什么?” 孙清说:“你的酒才喝了一小半,又没什么事,我们接着喝。” 我看看大半杯枸杞泡酒,虽平时不沾酒,也知道酒场规矩,杯中酒没喝完离席,算是对主人的不尊重。我们继续喝,孙清有意找些我感兴趣的话题,给他们讲我喜欢写写画画。听见这个,王军看看我,举着酒杯说:“没想到你是个艺术家。” 旁人则胡乱吹捧,有说为诗人干杯的,有说为画家干杯的,更有甚者,说为领导干杯。我举起酒杯哭笑不得,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得用光年计算。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