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多角度呈现生活,写作者必须在呈现手段上下功夫。近些年,关于非虚构和报告文学的讨论很多。有人认为,非虚构只是一种写作界限,而报告文学是实写当下生活,突出新闻性、纪实性的一种文体。还有人认为,非虚构是对报告文学“文学质感”的改良和提升。我认为,落到创作实践中,作家不必为这些概念纠结,因为,只要是非虚构写作,只要属于这种类型,最大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地呈现生活的“60个面”——是的,生活有“60个面”,甚至远远不止。我们究竟能看见多少个面?我们所见的真实就一定真实吗?甚至我们的视角,亦有平视、仰视、俯视之分。所以,写作者最需要的是在呈现手段上下功夫——“如何呈现给读者”是作家的本领,“感受评判”是读者的权利。就像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作品,即使是译本,其中关于当年切尔诺贝利核泄漏惨剧的描述,都让异国读者感同身受,震撼不已。其采用的“口述史”写作方式,让千百种声音自己说话,相互支持,相互抵销,或许是对于某些人群某些经历某些情感最合适的呈现。 好的非虚构作品,都极其注重细节,文字生动而极富张力。《出梁庄记》主要人物有51位,他们进入了中国的哪些城市?做什么样的工作?如何流转?他们与城市以什么样的关系存在?他们怎样思考梁庄,是否想回去?怎样思考所在的城市?怎样思考自己的生活?这一系列问题,都由作品中数不清的奢侈的细节加以回答。事实上,任何受访者都只能讲出较“粗”的场景事件,具体到人物动作、心理和即时现场,必须依靠作家对生活的感悟、对受访者及事件的理解甚至是自己的亲身经验,以精准贴切的语言一一展开,这也正是对真实的升华——文学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因此,非虚构作品,应该不遗余力地追求精准生动的语言、合理的结构、叙事的高度技巧。概而言之,非虚构写作理应“高门槛”,写作者必须进行小说和散文的相关修炼,实现“小说语言特质、散文内涵气韵与真实”的“三结合”。 非虚构呈现的题材可“大”可“小”。不论“大”题材或“小”题材,最关键的是向读者有效传达所见所感。“大”题材宏大叙事,“小”题材“以小见大”。其实,没有真正的“小”题材,因为,当下生活中的任何题材都与时代相关,与中国经验、中国故事相关,与人性相关,都不“小”。比如方格子《我在人间一百年》,是麻风病人的口述实录,类似社会题材不少,有写残障群体的,有写儿童自闭症的,当人性刻画和人物还原(不是人物塑造)到位时,读者对人物命运的悲悯、对时代变迁的感慨油然而生。我写过《山城不可见的故事》,作品由几年间的若干采访碎片沿着真实脉络相互联结而成,通过多方探寻“小人物”故事而一点点揭开的真相,最终让人看到一座新兴直辖市的发展历程,以及重庆人深藏骨子里的那点倔劲儿和韧性。这类与“大时代”密切相关却又“见小”的题材,在错综复杂的表象下寻求叙事的连接点特别重要。此外,我还认为,就像食材本身的特质决定了烹调方式,题材决定了作家应该用哪一种文体、哪一种手法、哪一种技巧进行表达。作家是个大概念,不应以某种文体为之命名。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