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是哲学系的毕业生,也出版过哲学著作,人们不免会把他的哲学书当作解读其小说和戏剧作品的密码,例如用《西绪福斯神话》来解读《局外人》甚至《鼠疫》。毫无疑问,这种解读有其合理性,但是也有局限。加缪与萨特不同,后者的文学创作明显是哲学思想的文学表现,而加缪的情况复杂得多,他不是一个系统化的哲学家。萨特与他化友为敌之后,还嘲笑和讥讽过他的哲学简单粗糙。然而对于一个小说家而言,感性的力量压倒理性思辨,反而是优点,无论是莫尔索还是《堕落》中的克拉芒斯,都绝不能仅仅归结为某种思想的图像。加缪笔下的这两位主人公表现出足够的多义性,而读者似乎永远也找不到足够恰当的密码解读这两位神秘的人物。 加缪的创作存在大量的二元对立的主题,其中有一些直接作为书名如反与正、流放和王国等,荒诞和理性、生与死、堕落和拯救、阳光和阴影、有罪和无辜这些二元对立的主题经常成对出现,而且互不取消,甚至有相反相成的意思,这是他的一大特点和魅力之所在。加缪在他的随笔中数次使用这样的修辞方式:用一片黑暗来形容明亮的阳光。随笔中也许不过是一种修辞,但这种修辞代表的思维方式却贯穿了加缪几乎全部的创作,成为他的重要特色。无论是他的小说还是戏剧,或是哲理随笔,都看不到逻辑的一贯性,到处都隐含着矛盾,这在别的作家,特别是哲学家那里,可能是个致命的弱点,然而在加缪的作品中体现的却是复杂的深刻,丹麦物理学家玻尔说过:“和小真理相对的当然是谬误,可是和伟大的真理相对的仍然是伟大的真理。”正是在这样对矛盾的正视当中反映了人类理性思维的局限及其和世界的断裂,也正是加缪不信任概念思维而重视感性经验的原因。二元对立的两极互相为对方的存在而存在,形成强大的张力,悖论和歧义性、多义性在此丛生,这也成为加缪难以被定义的地方,其间人道主义一以贯之,然而人道主义本来就是意义含混的词。 二元对立其实是西方的传统思维习惯,传统的二元对立主要是主客关系、善与恶、美与丑等一系列概念,但在加缪那儿,这些传统的理念被抛弃了,善恶美丑问题被诸如流放和王国、阳光和阴影这样的形象所取代。甚至在讲述一桩杀人案的《局外人》中,传统的罪与无辜的问题居然消解于无形之中,只是作为一个背景存在。加缪的这些悖论性理念没有令他找到理论上的出路,却使他的小说和戏剧有了令人捉摸不定的多义性,成为意义之源。在美学的意义上,则是用简单、毫不修饰的语言产生让人困惑的效果,这在《局外人》和《堕落》中最为明显。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