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奥-斯特劳斯指出,现代人的特征在于不再知道如何评价好与坏:“现代西方人再也不知道想要什么——再也不相信自己能够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寥寥几代之前,人们还普遍确信,人能够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加缪当然是现代人,他的作品呈现了现代精神的危机。对于我这样在90年代初上大学的人来说,萨特和加缪代表的存在主义风头刚刚过去,留下了一抹80年代中国知识界兴奋而幸福的余晖。存在主义的幸福是一种特殊的幸福,因为他们都相信世界是荒谬的,并没有特别的东西能够证明人存在的意义,人应当如何生活。萨特的《恶心》和加缪的《局外人》所描写的都是当人意识到所谓“意义”的欺骗性之后,如何以一种接近于英雄主义的气概面对笼罩世界的虚无。当他们对世界说出“不!”的时候,人们听到的却是铿锵有力的“是!” 西方世界最伟大的成就是理性的充分发育及其成就,但是当理性的道路走到尽头的时候,他们发现立着的石碑写着虚无,从古希腊到现代西方,神的世界坍塌之后,人的价值就找不到扎根之处,生活在大地之上,但是却又不知根在何处。面对这种状况,尼采要“重估一切价值”,萨特则认定“存在先于本质”,以虚无的代价赋予人沉重的绝对自由的权利。同样常常被贴上存在主义标签的加缪也力图克服这种虚无感,《局外人》的主人公莫尔索,最主要的特征是一种特别的清醒,其表现就是对社会价值观的厌倦,一切都无所谓,“对我来说都一样”,漠然而潇洒。莫尔索面对社会甚至身边的亲人,一直显得麻木不仁。然而在被执行死刑的前夜,他却发出了形而上的冲动,小说第一次出现了激动的心理独白:“我呢,看样子两手空空,但是我能把握住自己,把握住一切,比他有把握,我能把握住自己的生命,把握住即将到来的死亡……从前我是对的,现在还是对的,我总是对的。”在悲剧中保持清醒,就是幸福:“我就好像净除了痛苦,空乏了希望,面对这布满征象的星空,我第一次敞开心扉,接受世界温柔的冷漠。感受到这世界如此像我,总之亲如手足,我就觉得自己从前幸福,现在仍然幸福。”小说结尾风格为之一变,给冰冷的《局外人》抹上了局内的亮色。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