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的目力所及,否定论文学批评即使饱受非议和误解,但它最终获得的强悍的说服力、高标准的审美原则以及坚实的价值基座,已经走出了一条虽不被大多数人公开认可,但无疑是充满力量的批评之路。吴炫的“否定主义文艺观”,李建军的“俄罗斯文学传统与道德底线”,刘川鄂的“自由主义文学观”,还有王彬彬、黄发有等等批评家的批评所体现的正是这样一个精神。走这条道路的,杨光祖也算一个。这里,重点谈一谈杨光祖的否定论批评观。 否定论批评,通俗说就是坚持说出作品或作家主体世界中致命的乏力和羸弱之处。所以,否定论批评的价值判断一定得有阔大的视野、整体的观照。它的审美坐标必然是超越阶段性时代热点文化征候的、不以即时性美学赋形为旨归的文艺观。坚持价值整体观和质疑作家作品本质上的局限、不足,是否定论文学批评考量批评对象、言说文学事实、辨析文学得失的基本尺度。杨光祖挑明他的否定论批评观,应该追溯到他的第一部批评集《西部文学论稿》。在这部论集中,立足点虽然在“西部作家”,理论框架也仅限于“作家论”,但论阈实际上是属于整个新时期以来文学的:贾平凹小说中精神视阈的促狭,其实完全可以代表一大批农裔作家的乡土文学观;张贤亮所迷恋的苦难倾诉和暴露出来的知识分子骨子里罪感的缺失。中国化的知识分子精神性问题已经被一群群知识分子形象反复地验证着,比如王蒙《活动变人形》中的倪吾诚、贾平凹《废都》中的庄之蝶、阎真《沧浪之水》中的池大为,还有无数出没于商场、官场、市井的卑琐角色等等,他们主体上本质性缺陷无不是“罪感的缺失”;甘肃文学,作为地域文学的一个窗口,走进这一弥漫着民间情调、任侠尚德的文学世界,放大了看,武侠小说的类型化、沉浸于所谓民间的自我寄生性写作、伪民间的个人化写作,实际上几乎都是并不成熟地集体性地演绎着“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创作理念。 因此,杨光祖的批评实践就具有如下的批评向度:其一,破除所谓名家名作在一般读者心目中形成的无形的阅读神话。杨光祖的批评实际上是兼有文学内部研究和文学外部研究性质的社会文化心理批评。杨光祖的批评有时似乎轻描淡写,不太在意通过深挖某些细节来给整个作品定位的做法,然而读后回味起来却总有入木三分的感受。《守候文学之门——当代文学批判》中其它篇章,尤其正面论评的路遥、杨朔、王充闾、韩石山等作家、批评家,杨光祖也基本使用的是类似的批评方法和批评思路。 其二,杨光祖的否定论批评,从最初基于热爱文学表达强烈个性的说“不”,到把直觉性灵感性的“不”整理成较为系统的否定性批评思路,最后发展到用否定论的眼光观察文学现实。基本经历了一个积小容大的建构过程,即立足于身边作家(甘肃作家),再横向对比于同类型作家(西部作家),最后上升为当代文学史的整体格局(以具有普遍影响力的西部作家做当代文学的个案研究),这种思想雏形在《西部文学论稿》中显得尤为明显。到了《守候文学之门——当代文学批判》,虽然有部分批评对象仍然是前者的延续,深化细化的持续分析表明了他可信赖、经得起时间检验的价值观和审美高度。 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价值整体观在杨光祖那里,其实并不是某一种或几种经过拼接、组装、整合的平稳但没有生气的文艺观,而是一种简单直接的介入力、直觉力,是直接取自经典文本阅读的朴素经验,或者直接就是杨光祖本人批判性人格的写实性形象的体现。也差不多可以说,正是这种血性批评,否定论在他的思想里显得异常严肃,是恨铁不成钢的热肠。这就从本质上区别于“酷评”了(批评界以“酷评”名之的一批批评文章,很难说它们没有恶搞的动机,所谓消解崇高、逃避问题,不管怎么美饰,也不管拥有数量如何可观的阅读人群,都只能是批评事业的耻辱)。 原载:《文艺报》2008-5-13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