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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州学派是后王阳明心学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一支。一直以来，泰州学派研究尚囿于该学派的哲学、思想、文化研究，对其美学思想的研究仍很薄弱，相关的专题性论文极少，著作更付阙如。新近出版的《泰州学派美学思想史》（姚文放主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3月版）一书填补了这一空白。 研究哲学家、思想家的美学思想需要真功夫、高智慧，绝非易事；更何况泰州学派诸家，尤其是辈分较高者几与美学无涉了。全书在此问题上为我们标举了一种极富启迪性的研究理念，它选取了泰州学派发展演变过程中从开山始祖王艮到焦竑等八位最为卓荦者为纽结，分而论之。在每一个历史点上，精心挑拣出的范畴为依凭，再通过两次提升，从而触及并导引出理性思考之间蕴含着的美学精义。其中的一次提升是基本范畴在个人整体哲学思想背景下的内涵揭示，一次是由哲学内涵向社会人生理想的归趋。而此种归趋本身凸显的彼岸性、异在性就深蕴着美学内涵。著者在阐述王艮平民主义美学思想的内涵时，就拈出了包括“全美”、“中”、“位育”等在内的一系列范畴。在论说“位育”一词时，著者首先明确了它的基本哲学内涵，即一种中庸而不失积极有为的人生态度、生活信念，既非率然出仕，亦不超然出世，而是受尊身论影响，在不袭时位的情况下以修身讲学见用于世，造福万物，致力于营造中正和平、圆融和谐的氛围；接着著者直言，当这种“位育”跨越到人生观层次时，“致中和”便闪烁着强烈的美学光辉，从而这种‘中和位育’的人生理想既是一种道德理想，又是一种审美理想。整个立论过程，逻辑清晰，脉络分明，令人信服。从这个意义上讲，该书作为一部哲学美学著作，颇具特色和示范性。 就美学史角度而言，该书彰显的一个特点则是严谨求实、辩证求真的学术风范。全书以创始人王艮的平民主义美学特质为总纲，在贯穿过程中很好地把握住了思想发展过程本身带来的变与不变的辩证法。且不论泰州学派发展前期，就是在学派后期师承关系泛化模糊的李贽、焦竑等人那里，著者也是恪守平民主义的总纲。例如在第八章论说焦竑的多元主义美学思想时，著者以历史和逻辑的视角把其置于罗汝芳发端的泰州学派从民间向上层的运动变化之间。如此做法是客观辩证的，其好处在于，一方面使得焦竑的多元主义美学思想多了一份坐标系参照，有利于更好地自我认识和历史定位；另一方面亦使得王艮引领的平民主义美学风格真正赋有了历时品质，而非机械唯物主义的一成不变。变，预示的不是死亡，而是思想本身的活力；变，象征的也不是终点，而是涅槃新生。该书严谨求实、辩证求真的学术特点还体现为对论说对象能给予客观评价，不狭隘地一味拔高，而是辩证地审视思想发展历程，注重在异同甄别中自然地揭示思想演变的必然性和复杂性。这点在著者比较王艮和王阳明两者学说上的述作关系时体现得尤其精彩：本体论、致知论、社会政治理想论等方面的比较文字，出人意表，切中肯綮，令人为之击节。且以具体例证说明之。王艮提出“百姓日用即道”思想，是其平民主义精神和气质的张扬，亦是对宋明理学的一种逆反，此为学界通见。但是从宋明理学到“百姓日用即道”主张的提出是一个怎样的逆反过程呢？具体细节又是如何呢？未必人人知晓、书书有交代。著者指出，“日用”一词在泰州学派之前的宋明理学和阳明心学那里也是关键词之一，但“日用”一词在朱熹和王阳明眼中是貌合神离，实质大相径庭：一个是借此体现客观外在的“天理”，一个则是借此彰显内在于人心的“良知”。然而不同中又有相同，即这种“日用”与平常百姓所事无涉。到了王艮这里，虽然从“日用”衍变为“百姓日用”，表面上只是两字之差，其实又和前两者有了霄壤之别：曾经有碍于为道的百姓日用，而今翻身做主人，一夜之间被提高到了道本体的位置。于此，阳明之学对宋明理学的消解以及泰州学派对消解的消解亦可见一斑。以管窥豹，细节见证功力。严谨求实、辩证求真的学术风范使得该书立论有条不紊、一气呵成，不得不由衷地感叹著者敏锐而深刻的慧眼、缜密且极富穿透力的识见。 全书三十余万字，在点面纵横交错之间，条分缕析，捭阖有度，以鲜活之辞，阐幽发微之意，首次为读者呈现了泰州学派缤纷多姿的美学图景，以非常翔实具体的细节考量透析了由阳明心学如何向晚明文学、美学思潮影响辐射的学术之环。 原载：《文艺报》2008-9-4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