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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李白豪放解读

http://www.newdu.com 2017-10-30 中国文学网 康怀远* 参加讨论


     唐代李白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之一,其诗其人确实都洋溢着一种魄力宏大、无拘无
    束的豪放之气,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李白豪放的人格和气质,并与他豪放的诗风和诗情相映照,共同组合成一位血肉丰满、异乎寻常的布衣诗人,人民诗人。
    关于李白的豪放,其友任华称:“古来文章有奔逸气,耸高格,清人心神,惊人魂魄。我闻当今有李白。”(《杂言寄李白》)晚其11岁的杜甫说:“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寄李十二白二十韵》)叔父李阳冰极赞为:“唯公文章,横被六合。可谓力敌造化欤?”(《草堂集序》)他自己则坦诚得毫不推辞:“李白之文,清雄奔放,名章俊语,络绎间起,光明洞彻,句句动人;”(《上安州裴长史书》)本家从弟“当醉目吾曰:‘兄心肝五脏皆锦绣耶?不然,何开口成文,挥翰雾散?’吾因抚掌大笑,扬眉当之。”(《冬日于龙门送从弟京兆参军令问之淮南觐省序》)他甚至坦言与古人争胜:“清谈浩歌,雄笔丽藻,笑饮醁酒,醉挥素琴,余实不愧于古人也。”(《暮春江夏送张祖监丞之东都序》)可见,李白之与豪放,跟时代如影之随形,既是“醉态盛唐”赐予他的,又是他引以为荣的。这都是就他的诗歌创作的而言的。
    其实,李白的豪放还表现于他堂堂的仪表。同代崇拜者魏万的记载是:“眸子炯然,哆如饿虎。”(《李翰林集序》)同代诗人崔宗之在诗中写道:“李侯忽来仪,把袂苦不早。清论既抵掌,玄谈又绝倒。分明楚汉事,历历王霸道。担囊无俗物,访古千里余。袖有匕首剑,怀中茂陵书。双眸光照人,词赋凌子虚。酌酒絃素琴,霜气正凝洁。”(《赠李十二》)他“酒胆海样大”,醉了不用人扶,自诩“玉山自倒非人推。”(《襄阳歌》)加之“仙药满囊,道书盈箧”,(独孤及《送梨白之曹南序》)身穿“紫绮裘”,“草裹乌纱巾”,真可算是眼大有神,生气虎虎,高谈阔论,风度翩翩,仙家道骨,诗酒飒爽的一个帅男子,英雄汉,天外客。
    至于李白的行事,诸如游名山、交仙道、济落魄、好剑术、戏权贵、鄙富贵,或志栖无垠,或俯视巢许,或轻财好施,或存交重义,或抗节玉立,或平待王侯等等,无不给人以豪爽淋漓、雄迈大气、超绝世俗之感。
    故而李白的豪放是整体的,是诗歌、人格和气质豪放的统一体。本来,盛世豪放是唐代才子的共同点,在他们的诗歌中激情与豪气共振,任侠与尚武同在,饮酒与风流合一,表现着生命本真的张扬,英雄主义的澎湃,浪漫情思的溢涨,进取精神的宣泄,而李白则是“盛世才子”最突出最有震撼力的代表。拙文旨在解读他诗歌的豪放,并对其豪放特征作出归纳和阐述,余不赘叙。
    一、以情抒豪
    李白是情感性诗人。以情纬诗是他创作的主要特点。读李白的诗,总觉得有一种力量在掀动人的心扉,有一种气势在鼓荡人的思潮,有一种主体生命在展示,有一种自我精神在张扬。这种力量、气势和精神,不是别的,就是诗人那排山倒海,难以遏止的感情。感情是文学的生命,没有感情的文学无异于枯骨朽木。但李白的感情又不同于往昔任何一个文学家或诗人。屈原的行吟,陶潜的悠然,阮籍的引啸,都收到了以情动人的艺术效果。只是李白的以情动人较之他们,主观感情更强烈,冲击力量更大。情是激情,愤是幽愤,幽愤一旦外化为激情,就一发而不可收:或如江河入海,奔腾不羁;或如惊涛拍岸,波浪自涌;或如雷霆震怒,撼天动地;或如飞流直下,银河落天。这一切,构成了李白以情抒豪的独特风格。
    这种独特的以情抒豪,是李白为我们创造的宏大精神史诗。这部精神史诗所弹奏的“盛唐之音”就是被杨义先生称为“醉态盛唐”大背景下的“醉态狂幻”以及由此而进入“情绪巅峰体验中的精神自由”。它“使蓬勃奔放的生命激情获得奇异精美的具象性载体”,当“神思袭来,往往使生命主体尽情地把自己的生命向外发散,从而使人与宇宙万物产生了一种新的生命因缘”,并“通过对生命潜能的激发、宣泄、畸变、升华和幻化,于醉心腾跃和醉眼朦胧中,体临着生命的种种临界状态,看去了生命的内在秘密”,“让它程度不等地在脱离世俗约束和自我压抑的自由状态中,与神话、与历史、与宇宙、与人伦进行坦诚直率而恣肆放纵的心灵对话。”[1]97,105,
    豪放,顾名思义,就是豪迈奔放,杨廷芝《诗品浅解》云:“豪以内言,放以外言。豪则我有可盖乎世,放则物无可羁乎我。”这就是说,豪侧重于艺术精神,放侧重于艺术表现,作者豪迈的胸襟用奔放的形式宣达出来,从而形成内容博大充实,笔势挺拔雄俊,骨气刚劲有力,感情热烈激扬的美学特征。李白的豪放,以情贯注,以情抒发,完全是爆发式的,积聚式的。严羽曾评点李白《将进酒》一诗时说:“一往豪情,使人不能句字赏摘。盖他人作诗用笔想,太白但用胸口一喷即是,此其所长”。这个比喻非常准确和形象地指出了李白所擅长的就是凭借蓄势而泄其诗情,即“酒力刺激所造成的力量场把生命释放出来。”[2]105由于李白的蓄势是积聚已久的对人生、社会以至于对国家、民族的深沉的忧患,由于李白的忧患具有“醉态盛唐”的时代精神和青春旋律,所以一旦情不自禁,爆发出来的必然是力的冲决,是力的壮美,是力的赞歌。像“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一样,它如“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公无渡河》)“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蜀道难》)“我且为君捶碎黄鹤楼,君亦为我倒却鹦鹉洲”(《江夏赠韦南陵冰》)“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回山转海不作难,倾情倒意无所惜”(同上)等等,都是李白“用胸口一喷”而成,意足情深,极有生命的质感和力度。
    李白的豪放,既表现于语豪句豪,又表现于气豪胆豪。诚如李长之先生所说,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以大观小”而“处处有溢出之感”,“是一种男性的表现。”[3]110,111“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秋浦歌》)“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北风行》),诚然惊风雨,泣鬼神;“刬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宣城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的确骇世俗,震乾坤。前者的语豪句豪与后者的气豪胆豪,无不以情充溢其间。白发极言愁之情,燕雪极言寒之情,刬山极言醉之情,揽月极言兴之情。如此之诗,非如此之人不可写出。罗大经将“刬却”二句与杜甫“斫却月中挂,青光应更多”相类比,说“二公所以为诗人冠冕者,胸襟阔大故也。此皆自然流出,不假安排”(《鹤林玉露》)。斯言得之。
    李白的豪放在以情抒发的时候,往往务去陈言,多出新意,直承古诗之奇放而来,即评论者所谓“放逸”、“自放”、“横放”等等,具有“万马奔腾、黄河一泻千里的诗境”。[4]81杳冥倘恍、纵横变幻的乐府,落笔警挺、跌宕开合的歌行,绝伦逸群、堪称神品的七绝,气体高妙、脱口而成的五绝,言情笃挚、缠绵往复的五古,乃是李白兼融魏晋,远追风雅,自铸伟辞,命意以吟感怀,尚辞以咏性情的艺术创造。他才奇,思奇,气奇,英伟绝世,凌跨百代,金翅劈海,香象渡河,为我们展示了豪放诗人最伟大的精神气魄和最卓越的诗歌风貌,千载而下,慑人心魂。“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赠裴十四》),李白以激情、豪情、才情畅游于他的诗的王国,完全当得起诗豪的称誉!
    二、以景兴豪
    李白其人,从小生活在山川雄俊秀丽的蜀地,出蜀之后,周览四海,浪迹天下,“一泉之旁,一山之阻,神林鬼冢,魑魅之穴,猿狖所家,鱼龙所宫,往往游焉”(孙觌《送删定侄归南安序》)。一方面,这对铸就他热爱自然以使主体生命与浑茫宇宙结为一体的坦荡性格产生了重要作用,并进而创作出为数众多,卓尔不群的山水诗歌;另一方面,也为他得江山之助,借景抒情,以景兴豪奠定了极好的基础。“李白是布衣,是在野的,它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大自然。在李白一生的活动中,大自然是李白的出处,大自然是李白的布景”,[5]52他把一道道布景刷新成多彩的飞动的“壮浪纵恣”诗歌画面,是盛唐青春、浪漫与解放的朗爽风格的典型代表。“作诗调我惊逸兴,白云绕笔窗前飞”(《醉后答丁十八》)“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江上吟》)。李白所说的兴,确切地讲,是指作诗的亢奋和不易抑制的精神状态。在他的诗歌中,除较多地使用“逸兴”一词外,还使用过“清兴”、“佳兴”、“余兴”、“乘兴”等词。其中的“兴”都包含着主体触物而起情的意思。皮日休评李白云:“五岳为辞锋,四海作胸臆”。说明自然山水在调动诗人兴趣、情趣、乐趣方面举足轻重,在提升诗人艺术精神和开阔诗人胸襟方面不可小觑。
    李白笔下的景,长江大河,崇山峻岭,绝壁瀑布,绿树青草,深潭小溪,晴天白日,皓月繁星,真可谓林林总总,无奇不有。通过诸多之景,我们既惊叹他那“名工绎思挥彩笔,驱山走海置眼前”的艺术天才,又佩服他那“啸起白云飞七泽,歌吟渌水动三湘”的艺术精神。
    是的,李白的精神是相当高昂的,尤其当他投身到大自然的怀抱的时候,其创作的欲望和冲动简直达到了如醉如狂的程度。他向往越中的山水,就说:“八月枚乘笔,三吴张翰杯。此中多逸兴,早晚向天台”(《送友人寻越中山水》);他在天竺寺游览,写道:“三山动逸兴,五马同邀游”;“诗成傲云月,佳趣满吴洲”(《游天竺寺》);他歌咏庐山,是“兴因庐山发”(《庐山谣》)的缘故;他以诗赠友,是由于“乘兴忽复起”(《留别广陵诸公》)。“飞凫从西来”,他感到“适与佳兴并”(《寄王宋诚》);秋夜送亲人,他“卷帘见月清兴来”(《送族弟沈之秦》)……李白兴至笔随,对自然美的捕捉手到擒拿。景是李白诗情振奋的酵母,是李白抒写性灵的催化剂。有这样两句诗写得饶有情致:“兴从剡溪起,思绕梁园发”(《淮海对雪赠傅霭》)。天宝三年之后,李白往来剡越,徘徊梁园,对这两地的感情非同一般,正可谓“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
    诚然,自然之景本来就是“燃烧和温暖诗人灵魂的唯一火焰”(席勒《朴素的诗和感伤的诗》)。如果说,李白仅仅做到了即景抒情的话,那他就只配是一个留连山水、吟风弄月的一般诗人。但李白不是这样的诗人,所有自然之景不过是供他用以抒写豪情壮志的助燃器,有了它,李白好像找到了喷火口,感情的烈焰遂熊熊而起。黄鹤楼可以捶碎,鹦鹉洲可以倒却,黄河能够收纳胸中,明月能够上天摘下,高声惊动了太空的仙人,攀山摸着了九霄的星座……这是李白以大观小、以天视物的“雄丽奇幻视角”使然。它在“狂幻思维中升华灵魂”,借助于“与天地精神、九州山川的分量相侔的力度”,凭着“奇伟雄丽的想象力个性”,便可以“搅动山川,驱遣鬼神”。[6]276,308用李白最有代表性的诗句来说就是“登高壮观天地间。”李白这种“雄丽奇幻视角”颇受老子“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的人生哲学和美学思想影响。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过:“静观伟大之时,我们所感到的或者是畏惧,或者是惊叹,或者是对自己力量和人的尊严的自豪感,或者是肃然拜倒于伟大之前,承认自己的渺小和脆弱”(《美学论文选》)。由于李白以大美观照世界,在以景兴豪时,纯粹是由惊叹而引发的对自身主体力量和人的尊严的肯定,完全把“自己宇宙化”了,“宇宙由自己化了”,[7]139所以兴豪而豪气足,感人而人心震,其豪放不羁之形象宛然如在眼前。
    三、以酒助豪
    李白既是诗豪,又是酒仙,醉圣。他的饮酒,人们说是豪饮,显然是指饮酒时豪迈的气魄而言。酒在李白那里是健康的向上的,是“少年人的豪爽”,“活生生的、现实的、热情的”,而且“把它夸大了,典型化了”。[8]8酒鼓舞了他的精神,也激发了他的诗情,调动了他的生命,使他写诗如有神助。凭着酒兴,他幻想纷呈,借着酒力,他识胆过人。“清谈浩歌,雄笔丽藻,笑饮醁酒,醉挥素琴,余实不愧于古人也”(《暮春江夏送张祖监丞至东都序》),这是李白的夫子自道。“斗酒诗百篇”“嗜酒见天真”“痛饮狂歌”(杜甫)“酌酒弦素琴”(崔宗之),这是出自诗友之口的礼赞。酒喝醉了,“一醉累月轻王侯”,甚至“天子呼来不上船”,其傲岸豪放之状可以想见。年轻时,“横琴倚高松,把酒望远空”(《春日独酌》),足证对饮酒的喜爱。出蜀后,“酒隐安陆”达十年之久,与酒交友可谓深矣!一首《把酒问月》,问得幼稚而大胆,天真而放浪,最后的落脚点仍是“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常照金樽里”;一首《山中与幽人对饮》,写尽了酒仙的酣态,“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姑且不算,他还要酒友“明朝有意抱琴来”。这就叫“酒酣益爽气”(《过汪氏别业》)“对酒不觉暝”(《自遣》)。当政治上失意之后,李白虽然有点“愁多酒虽少,酒倾愁不来”(《月下独酌》),但解紫绮裘换酒为欢并不亚于当年与贺知章解金龟换酒为乐。用他最豪放的话来说,就是“常时饮酒逐风景,壮心遂与功名疏”(《赠从弟南平太守之遥》)“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梁园吟》)。即使“正值倾家无酒钱”的晚年,他也要把闲挂在腰间的宝剑拿出来换酒喝,以至于“醉归托宿吴专诸”(《醉后赠从甥高镇》),在侠士家中过夜。客死当涂,传说他醉后捉月落水而丧身。在世人的心目中,李白之死也浪漫极了,豪放极了。如果说,李白前期的豪饮,标志着他对精神自由的追求和个性解放的迷狂,那么后期的痛饮,就更多地增添了蔑视权贵、抨击政治、渲泄痛苦、挥斥幽愤、反抗压抑的意蕴,并杂揉了一些及时行乐、人生如梦的成分。豪饮也罢,痛饮也罢,其豪气均以酒助之,所不同的,一是喜中见豪,一是悲中见豪。“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南陵别儿童入京》),手持御诏,喜中之豪见于言表。“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将进酒》),忠而被逐,悲中之豪力透纸背。特别是李白悲中见豪,最为读者所欣赏,如《梁园吟》云:“昔人豪贵信陵君,今人耕种信陵坟。荒城虚照碧山月,古木尽入苍梧云。梁王宫阙今安在?枚马先归不相待。舞影歌声散渌池,空余汴水东流海。沉吟此事泪满衣,黄金买醉未能归。连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赌酒酣驰晖。歌且谣,意方远,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在这里,李白借古人古事而抒写人世沧桑之感,字里行间浸透着“功名富贵如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的牢骚与怨恨,是诗人蒙受政治打击后无可奈何的正调反唱。因为悲叹中忽生东山再起、欲济苍生之念,顿使全诗豪中见悲。加之豪又以酒助之,千古愁因酒而发,万端忧依酒而出,真个是“举杯消愁愁更愁”。但他又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长风破浪会有时”,所以酒后之豪语倍觉淋漓尽致,洒脱动人。这不能不归于李白以酒助豪的魅力。
    需要指出的是,李白以酒助豪又与以月咏豪和以剑挥豪紧相连属,从而使酒、月、剑三位一体,体现着李白的风度、性格和气质。请读《月下独酌》其一:“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这是一首酒、月、剑的赞歌。二入长安的从政失败,对李自的精神打击太大了。他感到“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我本不弃世,世人自弃我”,积极入世的满腔热情遇到了黑暗现实的巨大阻遏,酒兴所调动起来的潜意识把悲愤、怨恨之情与寂寞、孤独之感和盘托出。他举杯邀月,挥剑起舞,引为知己的大概只有酒、月、剑了。咏月,似乎宽松了他的神经,舞剑,好像抖落了他巨大的压抑。“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强颜欢笑的痛苦以远离人世的超脱出之,同样反映了诗人的豪放,只不过仍然是悲中抒豪而已。
    李白爱月,玩月,赏月,诗中咏月的篇什和句子很多。经典的明月意象由李白创造为“人月相得”的“诗学小宇宙”。[9]357在这个小宇宙里,李白借月探幽,与天地沟通,和心灵对话。月是明亮的,皓洁的,足以象征李白的人格。他视明月为衬托当时社会的参照,安抚自己心灵的挚友。李白咏月,其辞清新自然,其意英丽爽朗,代表着他豪放的另一侧面。
    李白以剑挥豪,与李白任狭以使气不无关系。“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已够得上翩翩风流一少年了;“仗剑去国,辞亲远游”,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豪迈行为?崔宗之说他“袖有匕首剑”,“起舞拂长剑,四座皆扬眉”,他自己说“高冠佩雄剑”,“锦带横龙泉”,又说“醉来脱宝剑,旅憩高堂眠”,还说“抚剑夜长啸,雄心日千里”,“长剑一杯酒,男儿方寸心”,“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抽剑步霜月,夜行空庭遍”。李白之所以爱剑、抚剑、舞剑是因为剑寄托着李白的抱负、志向和悲愤的情绪,说明剑也象征着李白的豪迈、野性和青春气,展示着李白行侠仗义的风格和气质。程千帆先生曾经指出:“仙、侠、酒是李白诗中最多见的三个意象,分别代表了他思想感情的三大特征:飘逸、勇武和热烈。浓郁的情感,瑰奇的想象,夸张的笔墨,在李白豪放的诗风中得到了完美的统一。”[10]178这是见地之论。
    要之,酒的兴奋,月的明净,剑的英武,李白赋予它的意义和感情,即如朱光潜先生所说:“诗人和艺术家看世界,常把在我的外射为在物的,结果是死物的生命化,无情物的有情化”(《文艺心理学》)。
    四、以仙赋豪
    李白很响亮的称号叫“诗仙”或“谪仙人”。他说自己“十五游神仙”,大道士司马承桢认为他有“仙风道骨”,而他离蜀后“五岳寻仙不辞远”,足迹几遍于仙山道观。他写了许多游仙诗,充满了对神仙境界的热烈呼唤和痴情向往,但终究没有羽化升天,进入仙宫,倒是坎坷不幸伴其一生。葛立方《韵语阳秋》善解其中之味,发表过如下新见:“李太白古风两卷近七十篇,身欲为神仙者殆十三四。或欲把芙蓉而蹑太清,或欲挟两龙而凌倒影,或欲留玉舄而上蓬山,或欲折若木而游八极,或欲结交王子晋,或欲高揖卫叔卿,或欲借白鹿于赤松子,或欲餐金光于安期生,岂非因贺季真有谪仙之目,而因为是以信其说邪?抑身不用郁郁不得志而思高举远引邪?”这跟范传正说李白“好神仙非慕其轻举”和诗人“每思欲遐登蓬莱,极目四海,手弄白日,顶摩青穹,挥斥幽愤”的自谓是一致的。
    李白的游仙诗不特古风体是这样,其它体也是这样,都把道教举斋醮、念符咒时各种神奇放狂的幻觉意识和炼丹服食后的精神虚化写进诗歌,通过对此岸世界人生不老的追寻,表现超越现实的强烈情感。这类诗歌,尤其是被唐玄宗赐金放还离开京城的诗歌,是李白在政治理想无由实现的情况下,用道家愤世疾俗的眼光审视现实和傲诞不规的思想批判恶浊而写出来的醒世之作,绝少宗教色彩,所张扬的不外乎“安[i]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何必长剑拄颐事玉阶”“直上青天扫浮云”的主题。《梦游天姥吟留别》《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诸诗无不如此。李白煞费苦心,对仙境的铺张扬厉,排比铺陈,无疑是对人世的奋力鞭挞,呻吟呐喊。豪气以仙气写出,更显得“诗无敌”“思不穷”。而雄奇壮伟的仙山胜水的崇高美,岂不正是李白的人格体现吗?“三峰却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开”的西岳,“金阙前开二峰长,银河倒挂三石梁”的庐山,“巨灵咆哮劈两山,洪波喷流射东海”的黄河,“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的长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的蜀道,“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的天姥,“千峰争攒聚,万壑绝凌厉”的泰山,“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的黄山等等,李白置它们于若实若虚,似幻似真的仙境,既是自然的仙化,也是自然的人化,实际上是仙化和人化的心灵化,生命化,令读者在觉解和玩味的过程中把握诗美,欣赏和体会以仙赋豪的艺术感染力。这是李白游仙诗高出他人最显著的地方。
    五、以长句写豪
    长句即七言古诗和七言排律。李白所写的长句多以七言歌行体见胜。杜甫有诗云:“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山东李白好”(《苏端薛复筵简薛华醉歌》)。李白亦有诗云:“玉箫金管喧四筵,苦心不得申长句”(《江夏赠韦南陵冰》)。他以陷狱改判长流夜郎因心情凄苦未能写长句而抱恨不已,对长句的喜爱可见一斑。而当赦放巫山之阳,他又诗兴大作,“琉璃砚水长枯槁”的昔日大可不能与“蛟龙笔翰生辉光”的今日相比了,希冀着“圣主还听子虚赋,相如却欲论文章”(《自汉阳病酒归寄王明府》)的大好时机到来,当然不应排除继续写长句的旺盛热情在内。
    大兴于盛唐的七言歌行,气势纵横,文情变幻,神龙翔空,离奇夭矫,不可方物,大小短长,错综阖辟,素无定体,极能发人才思,代表着彼时经济繁荣、文化发达、思想开放的艺术精神。李白能够成为有唐一代的大家巨匠,成为诗坛映照千古的辉煌星座,七言歌行的成全之功不可磨灭。《蜀道难》《庐山谣》(以下简称)《远别离》《天姥吟》《梁甫吟》《梁园吟》《行路难》《将进酒》《西岳云台歌》《尧词歌》《赠南平太守》《宣城谢朓楼》等篇,或自咏山川,寄兴高远;或抒写怀抱,长歌当哭;或批判现实,悲愤不已;或慨叹失意,窈冥变幻;或感物言志,淋漓畅酣等等。一言以蔽之,李白的七言歌行远绍古诗,根于《离骚》,近法鲍照,杂以魏武之慷慨,兼以梁陈之流丽,谲辞云构,奇文郁起。那落笔千纵,仙使神差,豪逸宕丽,气吞一代的宏大魄力.非七言歌行何以抒其情?那列子御风,神鹰瞥汉,宕逸超群,不主故常的阳刚之美,非七古长句何以展其豪?王世贞说:“太白笔力变化,极于歌行”(《艺苑卮言》)。斯言信哉!
    假使我们承认,李白以情抒豪,以景兴豪,以酒助豪(包括以月咏豪,以剑挥豪),以仙赋豪,是情感性诗人艺术精神和生命意识的活灵活现,假使我们又承认这种精神与李白浪漫主义的豪迈风度、气质、性格极相契合,假使我们还承认这样的契合在李自身上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有差肩的程度,那我们就不能不承认以七古长句写豪简直是李白选择的最佳艺术形式,不能不承认只有这种形式才能使天马大鹏般的李白长鸣惊人,一飞冲天,不能不承认倚马千言、放辞追古、极富创造力的李白真个是的绝世大手笔,不能不承认李白靠着这样的形式艺术地天才地展现了排空驭气、奔腾不羁、泣神惊鬼的生命长度。
    参考文献:
    [1]杨义.李杜诗学[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1,3.
    [2]杨义.李杜诗学[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1,3.
    [3]李长之.李白传[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1.
    [4]李长之.李白传[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1.
    [5]林庚.诗人李白[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1.
    [6]杨义.李杜诗学[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1,3.
    [7]李长之.李白传[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1.
    [8]林庚.诗人李白[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1.
    [9]杨义.李杜诗学[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1,3.
    [10]程千帆.程千帆全集第十二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12.
    *康怀远(1946-),男,陕西岐山人,中国李白研究学会理事,重庆三峡学院中文系教授。电话:023,58107042
    Email:hy7042@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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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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