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岳阳楼峙立于岳阳城西洞庭湖畔之后,它就像一道永恒的试题,引得不少诗人前来登临,纷纷交出他们的答卷,企图一显身手。明神宗朱翊钧万历年间的魏允贞,就是其中的一位佼佼者。 魏允贞的《岳阳楼》诗虽无法胜过前人的顶尖之作,但在众多咏岳阳楼与洞庭湖的名篇里,仍然以其别开生面赢得一席之地,这已 可说是戛戛乎难哉的了。这是一首“古绝句”,全诗如下: 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谁为天下士?饮酒楼上头! 起句写“水”,次句写“楼”,水为洞庭之水,楼为岳阳之楼,紧扣题目,气象雄张,第三句写“士”,结句复又写“楼”,只是添加点染了楼头纵酒的细节。20个字之中,竟然三次出现了“天下”一词,而“楼”字凡两见,几占全部篇幅的一半。这不仅加强了音韵节奏的复沓之美,渲染了全诗阔大雄豪之气,而且其中有深意存焉。 要深入领略全诗壮美的意境,当然要了解魏允贞其人及其时代,以及“天下”一词的丰富内涵。魏允贞,南乐(今河南南乐县)人,万历五年(1577)进士,其弟允中、允孚均为进士,与乃兄世称“南乐三魏”。魏允贞怀统邦济世之才,忧国忧民之志,他并非以诗名世,而是以犯颜直谏名世。在御史任上,他就奏陈时弊四事,抨击当权的污吏贪官,被贬谪后仍不改初衷,屡次上疏力陈时政得失。他主要生活在明神宗朱翊钧万历一朝,明朝本来就暴君与昏君辈出,神宗更是荒淫无耻的好色之徒,昏庸腐朽达于极点,在位长达48年却有20多年不上朝理政。纪纲败坏,党争不已,吏治糜烂,万历朝就成了明代由盛而衰的转折点。有抱负有操守的魏允贞生当如此时世,他发而为诗的心声意下如何,当可想而知。 “天下”一词,古时多指华夏神州的全部土地,即全中国之意。庄子有《天下》篇,北宋沈括编制有《天下州县图》,明末清初顾炎武撰有《天下郡国利病书》。“天下士”从“天下”衍化而来,即忧国忧民的以天下为己任之士,远者可以追溯到《礼记·礼运》篇之“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吕氏春秋·贵公》篇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近者可以上溯至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在魏允贞心目中,洞庭水非一般之水,乃名扬天下之水, 岳阳楼也非一般之楼,乃名满天下之楼,由此及彼,由物及人,只有高怀佛抱心怀天下之士,才能与名楼胜水相映生耀,相得益彰,才有资格痛饮楼头,凭轩涕泗,把栏杆拍遍。然而,环顾左右,放眼八方,天下之士在哪里呢?“谁为天下士”这一声喝问,既是作者当仁不让的自许,也是对同道与同志如有所待的他许,留下的是至今也仍然发人省的袅袅余音。 谁为天下士?在红尘滚滚的今天,我们登岳阳楼之巍巍,眺洞庭湖之浩浩,把酒临风,请不要忘记魏允贞警钟般敲响的诗句。 原载:《光明日报》2009-02-20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