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集大型古装电视连续剧《大宋提刑官》自今年五月起在央视连续热播,该剧以宋代法医学名师宋慈为原型,讲述了他从事刑狱审勘的一生。宋慈在一件件扑朔迷离的案件中,凭借他所创立的法医检验和逻辑推理方法,令诸多被掩盖的事实真相大白,沉积多年的冤案得以昭雪。引人入胜的侦破过程,悬念迭起的故事情节,使《大宋提刑官》成为一部典型的古装断案传奇剧。本文试图从这部电视剧叙事话语的具体的叙事元素入手,阐释作品的叙事策略及内在意蕴。 一、清官母题的延续 清官题材是中国历代文艺作品中的重要叙事话语之一。清官形象不仅在文人(作家)作品中不断得到表现,而且在民众中也是家喻户晓,并借口耳相传而得以丰富发展。清官形象的塑造就成为中国艺术创作中一个重要的政治母题。文艺作品中清官所具有的“爱民如子”的为政之道,勇于为民请命的无畏气概,富于自我牺牲的优秀精神等特质也就成为民众千古颂扬的优秀品格。也正因为如此,清官形象被百姓视为理想中的英雄,而这些形象所折射出来的传统的高尚的道德情操则成为英雄品质中最突出的因素。历史上有名的清官忠臣的事迹,往往成为后人文艺作品的重要素材。如包公和海瑞的故事一再地被演绎,在各个历史阶段都广为流传。古代历史题材电视剧传承了这一母题,塑造了众多清官形象。20世纪90年代以来,《宰相刘罗锅》、《天下粮仓》、《铁齿铜牙纪晓岚》、《狄仁杰探案传奇》等剧作,以不同的创作风格均把观照历史的视角聚集于清官身上,力图以当代的理念和时代精神重新诠释清官意识的文化内涵。 从叙事的手法上分析,《大宋提刑官》是一部“公案剧”,主要叙述主人公宋慈如何断案的故事,宋慈受任提点刑狱官后,凭着他那一手“检验”、“推理”的绝妙手段,接连侦破了“太平县冤案”、“李府连环案”、“毛竹坞无头案”、“城南井尸案”、“遗扇嫁祸案”、“梁雨生命案”、“李玉姑失踪案”等一桩又一桩的疑难命案,“神断宋提刑”的名声大振。嘉州发生了二十万两库银失盗大案后,京郊发现一具疑尸,随着疑尸案的侦查,一个个卷入案中的朝中重臣浮出水面。最令宋慈心惊不已的是本案真正的对手,原是与他两度交锋的刁光斗。此人为了报复宋慈设下圈套,制造了一桩又一桩的连环谋杀案,一步步将宋慈引入歧途,使宋慈产生误判。宋慈向宋皇请求容忍他戴罪立功,誓将该案一查到底,得到宋皇允许。宋慈呕心沥血,将连环命案一一解开。眼看大功告成,不料朝中风云突变,最后宋慈只能辞官黯然离去。该电视剧在叙事中,以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讲述了一桩桩离奇案件发生和被侦破的过程。大部分重要情节借鉴了宋慈专著《洗冤录》中所阐述的导致各种死伤现象的案件,从案件本身和医学角度切入,走的是古代版纪实悬疑剧的路子,因此精彩的断案过程是最吸引人的元素。同时宋慈在案件侦破中遵循着“嫌疑仅仅是嫌疑,未经检验都不能做定数”的原则,科学而理性的断案思维与技巧则是剧作努力展现的主题之一。然而,当我们全面地观照宋慈这个人物时,我们发现剧作最终要着力塑造的仍是一位抱有“济世救民”道德理想的清官形象。 宋慈首先是一位清官,然后才是一位神探。他的所有行动都是由他刚正不阿、清廉为民的性格特征所决定的。无论是高超的破案技巧还是缜密的推理分析,都围绕着宋慈心系百姓、为民伸冤这一核心道德理念展开。在剧中,英姑评价宋慈说:“断起案来像再世的包青天,最是公正了。”很多案件本已定案判罪,但宋慈却不顾官场险恶,于重重阻力和困难中,竭尽全力为无辜者洗尽冤屈,平反昭雪。在“太平县冤案”中,凶犯曹墨在一年前就已招供因垂涎玉娘美色意欲夺爱而杀了其夫王四,并交出了杀人时所穿的一件血衣。一年后,提刑官宋慈前往太平县视察牢狱时,待决死囚曹墨脱口而呼“没有杀人”!旋即又连连改口是他杀了王四,宋慈因此产生了怀疑。是夜,宋慈翻阅案卷,发现太平县疑案多多,愤怒难抑。于是他从一个个疑点入手,在抽丝剥茧中冲破重重迷雾,终于查清了真凶,为曹墨洗脱了罪名。“洗冤禁暴,还冤者以清白”是宋慈最高的理想追求,剧中突出表现的是清官治平狱讼、秉公执法的行为品格。剧中的宋慈是一位认真严谨的学者、一位那个时代的科学家、一位少有的具有法学思想的封建官吏,他更是一位竭尽全力为百姓伸张正义和冤屈的清官。然而,在皇权天命高于一切的君主官僚政体之下,宋慈和其他清官一样逃脱不了悲剧的命运。这在京城断案中,由于所揭开的惊天秘密触及朝廷重臣甚至是皇族的利益,宋慈功亏一篑。道德理想和社会现实的必然冲突,使宋慈这样的清官始终处在到底是忠于国家、百姓还是忠于帝王皇权的抉择中(因为二者的利益往往是不一致的)。全剧结束时,宋慈在父亲墓前喃喃自语道:“父亲,慈儿已辞官离京返归故里。从此再也不去做官了。时至今日慈儿才明白若要世道清明,除恶扬善,单凭我等仗义执法查凶审案仍是无济于事的。慈儿已心力交瘁,不堪重负……”他的人生充满了科学精神和理想主义,但在封建时代的特定背景之下,又难免浸染着浓重的悲剧意味。 二、二元对立冲突的设置 世界充满冲突对立,没有冲突对立世界便不存在。叙事更是如此,它的意义和魅力在很大程度上也要通过冲突来彰显。英国戏剧理论家威廉·阿契尔在《剧作法》一书中写道:“冲突乃是生活中最富于戏剧性的成分之一。”电视剧叙事常常通过人物间的二元对立关系来展开情节,推进故事的发展,吸引观众的收视。《大宋提刑官》也采用了这一模式。该剧是一部断案传奇,一个个离奇冤案的侦破是故事讲述的重点。那么,在每一个案件的破案过程中,就不可避免地充满了正与邪、善与恶的对抗冲突。 根据现代叙事学理论,我们对《大宋提刑官》这部电视剧的叙事元素进行划分,可以把人物分为三类:一类是主体,即宋慈。他是提刑官,是为民做主的清官,是正义与善良的代表,是剧中社会秩序稳定的象征;一类是反主体,即罪犯和幕后贪赃枉法的昏官、贪官,是罪恶和不公的化身,是黑暗社会无序的标志;还有一类是非主体和非反主体,又称“助手”或“帮手”。他们对于主体与非主体双方,既可能是“帮助者”也可能是“敌对者”。如英姑,她是主体——宋慈的“帮助者”,而对于反主体来说则是敌对者。无疑,主体和反主体是二元对立冲突的中心,因而宋慈与罪犯及幕后贪官的冲突就构成了每一个故事的主体架构,他们的思想、性格和行为上的冲突就构成了叙事的中心景观,更成为了全剧主旨得以表现的基础。比如在京城疑尸案中,宋慈与刁光斗的矛盾、斗争紧张激烈,扣人心弦。美貌女旦小桃红被害抛尸于明泉寺附近山中。宋慈按惯常推理手法将刑部小吏竹如海定为凶手,致使其蒙冤自尽。再次勘查方知有误,宋慈追悔莫及。几经曲折调查,宋慈发现被罢官的刁光斗是一切的策划者和主谋。此人在京城开设如意苑招引高官皇亲到苑中玩乐,势力很大。宋慈查明刁光斗利用小桃红之死胁迫驸马梅子林帮他与北方敌国做一笔大生意:用北方病马换江南粮食,从中牟取暴利。刁又暗中收集京城官员的劣行证据有八大箱之多,以要挟官员听命于他。善与恶,忠与奸的冲突,使整个故事充满了张力。对于非主体和非反主体来说,他们的出现不是最关键的,但他们在剧中的出现加强了主体与反主体对抗对立冲突的强度。同时也使人物关系更加复杂,主要角色的性格特征也得到了多角度的展示,更有效地推动故事的二元对立叙述走向最后的高潮。因此,像英姑作为“助手”在破案中的推测、判断必不可少,而刑部尚书曹纲等人对罪恶姑息养奸的情节也是不能忽略的。 三、缝合结构的确立 长久以来,大众通俗文艺作品,在叙事结构的安排上多采用细密的缝合结构。所谓缝合结构在叙事学上是指一种情节设置的循环式结构,即情节在推进过程中以“平衡——失去平衡——非平衡——恢复平衡——平衡”的方式完成最终的叙事。作为当代通俗文艺的典型范式之一,电视剧更加注重受众的观赏效果,努力通过真实影像的再现为受众营造梦幻的理想世界,抚慰受众的心灵,使他们的情绪得到宣泄。因此,在电视剧叙事中,很多时候都采用缝合结构,表现了大团圆的结尾,以满足受众的审美期待。虽然在这种缝合结构中,人物的性格命运、人与人之间关系等都会在“平衡”的变动中不断改变,但最终故事最初的平衡状态一定会得以恢复。 《大宋提刑官》在叙事中就采用了这种缝合结构。在李府连环案中,李唐虽已家道败落但生活还算风平浪静,故事处于平衡状态。大岳父七十寿辰,李唐和大娘子和氏同去贺寿,却在雨夜离奇地遇刺身亡。故事的平衡状态被打破。大娘子和氏和小妾柳氏,均有嫌疑,但都不是真凶。命案扑朔迷离,宋慈和英姑一起推案,结论是谋杀李唐者设下栽赃之计。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宋慈抓住疑点,明察暗访,与嫌犯展开暗中较量。故事处于非平衡阶段。在大量证据面前,案情终于浮出水面,由此和魁——一位道貌岸然的父亲处心积虑、杀婿祸女、欲霸庄园的真凶渐显出来。进而一份陈年案卷又揭开了和魁三十年前谋杀和氏生父的悬置血案,和魁却利用亲情百般狡辩。为揭穿和魁谎言,宋慈当堂用滴骨辨亲法,验证了和魁父女并无血缘之亲。在无以辩驳的事实面前,和魁终于瘫痪于地。该案了结,和魁伏法。柳氏生下一男儿,续了李家之脉,两个女子悲喜交加,相拥而泣。生活再次恢复平静,故事又进入了平衡状态。可以看出,故事发生之前,人们平静生活,清官宋慈们维护着社会秩序的安定。然而,为了一己私利,一些人在贪欲的驱使下,伸出了罪恶的手,打破了平衡的秩序。一起起离奇命案发生了。宋慈身为提刑官,清正廉洁,断案如神。在对每一起冤案的侦破中,宋慈都通过罪犯遗留的蛛丝马迹,运用(相对)科学的推理判断和检验,与真凶进行较量。叙事进行到非平衡阶段,因为这时叙事的中心是宋慈如何破案,最后叙事的高潮以真相大白结束,即正义终于得以伸张,冤屈终于得以洗净。一种正义战胜邪恶,善恶分明的社会平衡秩序暂时得以恢复,又进入矛盾的平衡状态。至此,电视剧文本完成了自身叙事结构的缝合,也就是循环。虽然对于整部剧来讲,在最后一个故事中,惊天大案水落石出,而作为正义化身的清官宋慈却不得不愤然辞官离去,但叙事者的最终目的达到了,这样一个结尾留给了受众发现空白的余地和深入思考的空间。在这种开放式结构的缝合下,人们不能不为宋慈的离去而深深感叹,不能不对那个时代和社会产生更深的理解和认识,进而反思造成清官悲剧背后的深层原因。 从上述对电视剧《大宋提刑官》的叙事元素的分析,可以看出该剧所采用的传奇化叙事方式与中国观众历史性形成的审美习惯和积淀的叙事经验是一致的,因而其叙事话语具有内延和外展的张力。虽然在宋慈人生命运展开与连接上还不够严密,或稍显单薄,但11个断案故事完整精彩,悬念迭出,形成了吸引观众收视的独特的叙事表现力。 原载:《电视研究》200508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