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莎士比亚的著名悲剧《麦克白》历来被人们认为是一出野心家的悲剧,是一出弑君篡位的传统悲剧,“麦克白斯谋害国王邓肯,篡夺王位,与其说是女巫的预言所致,不如说是他自己的野心在作祟,就像布拉德雷所说的:‘麦克白并不是因为看到空中有把利刃,就去弑邓肯;而是因为他要去弑邓肯,才看见空中有把利刃。’”[1]但是,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分析这部伟大的剧作,如果我们追溯这一传统悲剧的人类学历史渊源,我们会发现,麦克白的悲剧其实就是阿里奇亚丛林中古老祭司的悲剧:阴谋杀害前任祭司;登上祭司之位(王位)后惶恐不可终日;被下一位窥伺祭司之位者杀害。按照人类学的观点来看,《麦克白》是在讲述一个仪式,一个关于王权继承的仪式。戏剧起源于仪式,这并不是一种新说。维利斯·哈特诺尔认为,戏剧起源于远古时期人类最初村社的宗教仪式,整个人类历史上都可以找到身穿兽皮的祭司和神的崇拜者们在祭神时表演的歌舞和涉及神的降生、死亡以及再生的传说,直到今天,在一些未开化的民族中还可以发现类似的仪式[2]。弗莱说,“任何习惯于从原型的角度思考文学的人,将会在悲剧中发现对牺牲的模仿。……悲剧主人公作为对仪式的模仿物,不是实实在在地被杀死或吃掉,然而在艺术中相应的事情仍然发生,这就是死亡把幸存者引向一个新的统一的观念。……随着主人公的堕落,他的伟大的精神一直勾划的那个更伟大世界一刹那间变得隐约可见,然而,那个世界的神秘和遥远感却仍然存在。”[3]只是古老的神话仪式怎么会在几千年后的莎翁头脑中复活呢?从神话原型的角度来看,这是由于原型在起作用。荣格在这方面为我们提供了异常丰富的心理学内容和人类学内容。他说:“我们只有通过从完美的艺术作品中得出的后天的结论,才能重建这种原初意象的原始基础,原初意象或曰原型是一种形象,不管它是一个恶魔,一个人,还是一种过程,在历史的过程中,凡是创造性想象得以自由显现之处,它就会频频出现。所以,它基本上是一种神话的形象。倘若我们把这些意象加以深入探讨,就会发现它们是我们祖先无数有代表性经验的公式化的组合。”“每一种原初意象,都包含一种人类的心理和命运,一种无数次出现在我们先人传说中的痛苦或欢乐的遗迹,而且一般说来,过程也是相同的。”[4]作为集体无意识的原型,是集体无意识在作家身上作用的结果。当一个人作为一个艺术家而创作时,他好像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抓住似的,荣格说:“最起作用的那些理念,多多少少总是原型的明晰的变体。”[5]从神话原型批评的角度看文学作品,从人类学的角度理解人物及其行动,对于文学艺术,我们会获得一种更接近人类行为本质的深刻认识。弗雷泽爵士在他的《金枝》一书中,考察了发生在意大利内米湖畔的一种古老仪式,以及这一仪式在世界各地的种种变异。在意大利境内阿尔巴山脚下,有一片风景秀丽的丛林,这就是阿里奇亚丛林,丛林中有一棵大树,无论白天黑夜,每时每刻,都可看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影,在它周围独自徘徊。他是个祭司又是个谋杀者,他手持一柄出鞘的宝剑,不停地巡视着四周,像是在时刻提防着敌人的袭击,而他要搜寻的那个人迟早总要杀死他并取代他的祭司职位。因为,他的祭司兼森林之王的职位是来得并不光明正大的,是他凭自已的勇武与奸谋杀死其前任而后继承来的,所以,他一刻也不敢放松自已的警惕,因为随时都可能有另一个“更强或更狡诈的人”来袭击他,杀死他,夺取他祭司兼森林之王的职位。 二 弗雷泽爵士考察的这个古老的仪式,有几个重要的特点: (1)这种“奇特悲剧”发生在一片“风景秀丽的林区”; (2)谁杀死原任祭司,谁就继任祭司的职位; (3)这位祭司总是坐立不安,时刻提防着敌人的袭击,而敌人迟早总要杀死他并取代他的祭司职位; (4)在谋杀祭司之前必须折下一枝“金枝”。我们在阅读莎士比亚的著名悲剧《麦克白》时,会发现它与发生在秀丽的阿里奇亚丛林里的悲剧惊人地相似,无论是主题内涵,还是人物形象的设置与塑造,都表现出了令后人感叹的一致,尽管有些细节由于时代的变迁和现实风俗的的转移,已经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变形。 谋杀的地点:在《麦克白》中,这种“奇特的悲剧”——谋杀——要么发生在荒原上,要么发生在月黑风高的深夜。弗雷泽爵士在他的《金枝》中提到,在白尼罗河的西卢克族中,有这样的情况:但是袭击他(指国王),要有任何成功的希望,都只能在晚上,因为白天国王周围总有他的朋友和警卫,企图王位的人很难希望逼近他,而一击成功。晚上就不同了。……所以,漆黑的夜晚是国王易遭危亡的时刻[6]。就是在这种使人放松警惕的夜晚,邓肯被麦克白杀害了。虽然出于“祭司”的本能,他时刻提防着这种危险,但在麦克白家里,在吃饱喝足后的夜晚邓肯王还是放松了警惕,因为,“他到这儿来是有两重的信任:第一,我是他的亲戚,又是他的臣子,按照名分绝对不能干这样的事;第二,我是他的东道主,应当保障他身体的安全,怎么可以自己持刀行刺?”(《麦克白》第一幕第七场,麦克白自白。[7])同《金枝》中提到的一样,在夜晚,朋友和警卫也都失去了作用——他的两个侍卫也因为喝了下有麻药的酒而熟醉不省人事,因而,就在麦克白的城堡内,就在甜蜜的梦乡中,他被已经窥视着祭司之位的麦克白杀害了。这是《麦克白》与阿里奇亚丛林中的仪式在时间上的一致。对这一仪式发生的地点的交代,在《金枝》中,弗雷泽指出内米湖畔的祭司是森林之王,他是住在内米湖畔的阿里奇亚丛林中,他既是在这儿谋杀了前任祭司,也是在这儿被一个比他更强有力也更奸诈的人——后任祭司所杀。而麦克白的被杀地点是在邓西嫩城堡前的原野上,我们必须注意的是,这原野附近就是勃南森林。同时,饶有趣味的是,三个女巫向麦克白揭示命运也是在一个荒原上。这是它们在地点上的一致。 古老的法则:《金枝》告诉我们,只有谋杀前任祭司的人才能继任祭司的职位。具体来说,麦克白之杀害邓肯,其本质的原因和目的与内米湖畔阿里奇亚丛林中发生的篡位相一致。“人神的能力一露出衰退的迹象,就必须马上将他杀死,必须在将要到来的衰退产生严重损害之前,把它的灵魂转给一个精力充沛的继承者。”[8]在《麦克白》中,就邓肯与麦克白相比较而言,毫无疑问麦克白无论从体质、精力还是从智能、狡诈来说,都远远胜过邓肯。邓肯王正是由于年岁已大,精力已衰,才遭到了这种谋杀。从人类学的角度看,这种谋杀就是一个仪式,一个“禅让”仪式。其实,麦克唐华也好,考特也好,他们在体力上、精力上、智谋上也都远远胜过邓肯,他们也正是窥见了邓肯的衰退才发动对王位的进攻。就像内米湖畔的阿里奇亚祭司,自觉年老体衰时,内心是忧心忡忡的一样,邓肯心里也同样焦虑不安。面对麦克白远胜过自己的实力,邓肯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必死的命运,他已经明白麦克白必将取代自己登上王位, (这就是阿里奇亚丛林中的古老的法则,)他曾说:“你的功劳太超越寻常了,飞得最快的报酬都追不上你;……现在我只能这样说,一切的报酬都不能抵偿你的伟大的勋绩。”因此,邓肯希望能用甜蜜的语言暂时稳住麦克白,以便他把王位顺利地继承给他的儿子,从考特的行为他看见了麦克白的未来,他对麦克白说:“啊,好表弟!我的忘恩负义的罪恶,刚才还重压在我的心头。”(以上均引自《麦克白》第一幕)这里的“忘恩负义的罪恶”指的就是邓肯已经预感到了麦克白的野心,想要除掉他,但由于麦克白为国家立下了赫赫战功,对国家有巨大的贡献,因此邓肯感到自己对麦克白的想法是忘恩负义的,而且为自己这较为理性的念头忏悔。邓肯王之死是必然的:死于挪威人之手、意外死亡或被麦克白(或类似于麦克白如麦克唐华、考特)的人杀死。如果死于挪威人之手,无疑苏格兰王国将不复存在;意外死亡,也是苏格兰王国的灾难,弗雷泽爵士在《金枝》中记载了阿里奇亚丛林中古老的仪式在近代的异变形式:为了防止灾害,为了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为了国家社稷的安全,国王在初露衰弱或年老的迹象时就被处死,以避免国王意外地死去。因此,麦克白杀死邓肯并取代其职位,看来就是最合适的安排了。麦克白正当壮年,表现出许多过人的优点:英勇善战、计谋过人,在国家最危难的关头驱除强敌,拯救了国家,因此邓肯被杀死之后,麦克白得到了苏格兰王国朝野的推举和拥护继承了王位。(《麦克白》第二幕第四场)与邓肯被杀是由于年老体衰不同,麦克白被杀部分归因于他的不能生育。《金枝》中记载了两个世纪以前在苏法拉的卡福王国曾有这样的规则:“国王遭到任何灾害,或自然的生理缺陷,诸如不能生育,得了传染病,……国王就得服毒自杀。”[11]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国王的一切情况都是整个国家前途的象征,包括国王的身体状况、精神面貌等等。国王的不育不仅预示着国家人口将会锐减,而且也预示着这一片国土也将不会物产丰富,国势也势必衰微。在《麦克白》中,从麦克德夫的口中我们知道,麦克白“他自己没有儿女”, (第四幕,第三场)但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同邓肯一样,他已经衰老了,他说:“我已经活得够长久了,我的生命已经日渐枯萎,像一张凋谢的黄叶。” 不安的祭司:同阿里奇亚丛林中祭司的职位一样,国王的位子并不是可以悠闲自得地坐在上边的。自从麦克白夺取了国王的职位,就失去了往日平静安宁的生活。还在女巫预言他将成为考特爵士应验的时候,他就已经预见到了潜在的危险,“这种神奇的启示不会是凶兆,可是也不像是好兆。……为什么那句话会在我脑中引起可怖的印象,使我毛发森然,使我的心全然失去常态,勃勃地跳个不住呢?”成功地杀害了邓肯后,他也清楚地预见了自己的悲惨下场,——这是祭司命定的结局,“可是在这种事情上,我们往往可以看见冥冥中的裁判;教唆杀人的人,结果反而自己被人所杀;把毒药投入酒杯里的人,结果也会自己饮鸩而死。”他清楚地意识到,班柯父子是他最大的威胁,他一边向班柯许愿绝对不会亏待他,一面再三找杀手去谋杀他,一心要置班柯父子于死地,对另一个潜在的威胁者麦克德夫,他也同样以残酷的手段想要赶尽杀绝,此外,他还四处派人追踪邓肯的两个儿子的行迹。他整日里坐卧不宁,忧心忡忡,被恶梦、幻影所缠绕,不敢稍有大意,同阿里奇亚丛林中的祭司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恐惧中,他甚至羡慕起死去了的邓肯王。阿里奇亚丛林中的原始意象在麦克白身上重现:阿里奇亚丛林中的森林之王,“是个祭司又是个谋杀者”,他在获得王位之后,却变得坐卧不安,日夜被恶梦缠绕[12]。 三 关于阿里奇亚丛林中的仪式,还有一个重要的细节我们不能忽略:只有折下“金枝”的人才能与原任祭司决斗,即只有折下“金枝”的人才能杀死原任祭司。在《麦克白》第四幕第一场中,麦克白向女巫们探问自己的命运时,女巫们以幽灵现身的形式向他昭示了他的命运,第三个幽灵是一个头戴王冠的小孩子,值得注意的是他“手持一树”,我们从剧本上下文可以推知,这个小孩子不是别人,他就是班柯的后代,即命中注定要最终登上王位的人,由此我们可以这样认为,他手持的“树”象征着“金枝”。从这一细节,可以知道,在他夺取王位的过程中,他也不例外地先折下了“金枝”,然后才取得了争夺祭司之位的权利。而且,在与麦克白的生死决战来临之前,邓肯王之子马尔康命令“每一个兵士都砍下一根树枝来”,这里的手持树(枝),应该不只是无谓的装饰,它们恰好符合了阿里奇亚丛林中的仪式要求。如果说每一个兵士砍下一根树枝同时也具有军事意义的话,那么,联系到前面的细节,联系到该戏剧与阿里奇亚丛林中的古老仪式的令人惊奇的高度吻合,我们相信,这里的士兵手持树枝是这个古老仪式的必不可少的一个组成部分,即折下“金枝”就取得杀死“前任祭司”的权利。 《金枝》还论述了普遍流行于欧洲及世界各地的风俗——神职与王权的结合,因而这位森林之王就变成了集神权和王权于一身的祭司兼国王,他能降福给他的臣民和崇拜者。在那种巫术盛行的迷信体系中,国王通常既是祭司又是巫师,他经常被人们想象为精通某种法术,“人们总认为一个占统治地位的酋长起着祭司的作用。他宣称自己和‘特巴伦斯’(即神灵)保持着永恒的联系,通过神的作用他可以带来雨水或阳光、惠风或恶风、疾病或健康、战争的胜利或灾难,并通常都可实现人们的祈求或诅咒。”[13]“在希伯来君主国时代,人们显然相信国王具有致病和治病的能力。因而叙利亚国王将一麻疯病人送交以色列的国王去治愈,正如瘰疠病患者们曾幻想某一位法国或英国的国王的接触便能治愈他们的病一样。”[14]《麦克白》中,在邓肯和麦克白的身上我们难以发现祭司或巫师的迹象,但是,当我们仔细阅读下面的这一段对话时,我们就可以获得令人惊喜的发现: 马尔康:好,等会儿再说。请问一声,王上出来了吗? 医生:出来了,殿下,有一大群不幸的人们在等候他的医治,他们的疾病使最高明的医生束手无策,可是上天给他这样神奇的力量,只要他的手一触,他们就立刻痊愈了。 马尔康:谢谢您的见告,大夫。(医生下) 麦克德夫:他说的是什么疾病? 马尔康:他们都把它叫做“恶病”,就是瘰疬。自从我来到以后,我常常看见这位善良的国王显示他的奇妙无比的本领。除了他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祈求着上天;可是害着怪病的人,浑身肿烂,惨不忍睹,一切外科手术无法医治的,他只要嘴里念着祈祷,用一枚金章亲手挂在他们的颈上,他们便会霍然痊愈。据说他这种治病的天能,是世世相传永袭罔替的。除了这种特殊的本领以外,他还是一个天生的预言家,光辉与吉祥高照在他的王座,表明他具有各种美德。 上面这一段对话对于推动情节的发展没有任何帮助,而且也不是必要的场景描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只要我们把《麦克白》与阿里奇亚丛林中古老的仪式联系起来思考,就能明白这是对国王身份的明确交待。上面对话中提到的英格兰国王既能替臣民们祈求上天,也能凭着“神奇的力量”,只须口念咒语祈祷,就能给人消灾祛病,这不是祭司(巫师)是什么?由此可以知道,国王身兼祭司(巫师)之职。至此,我们也就明白了莎士比亚写下这一段话的目的了:他想以此提醒我们国王在民众的眼中就是祭司(巫师),因此,以此类推,麦克白也好,邓肯王也好,都是同时拥有国王与祭司(巫师)的双重身份的。因而,麦克白之悲剧,就是一出阿里奇亚丛林中曾经上演过多次的祭司的悲剧了。 同时,在向麦克白揭示其必将取代邓肯王的命运时,三个女巫怪诞的装饰也向我们暗示了这是一个仪式。她们形容枯瘦,满脸皱纹,身为女人却又长着胡须,联系到《金枝》里记录的大量的处死国王或祭司的仪式,我们有理由认为,这是在杀死原任国王或祭司之前例行的仪式,由年老的长老扮演成女巫向将要继位的国王或祭司提示最后命运的来临。因为,在各种各样的传统仪式中,都是由年老的男性穿着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的服装扮演成女巫,在一种神秘的气氛中向人们揭示本部族的命运。 四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麦克白》中的为争夺王位而进行的血腥残杀,正是阿里奇亚丛林中古老的仪式的完整重复,只是这一仪式在具体的历史和现实条件下,发生了极为有限的变形。文学人类学批评的实质就是运用人类学的视野、方法和材料审视文学,对文学持一种远古与现代相联系,世界各民族相比较的宏观研究态度,把任何文学作品都看作人类整体经验的一部分和一个环节。它主要包括两个方面:原始主义批评和神话——原型批评。神话——原型批评的核心概念是“神话”与“原型”。所谓“神话”既特指为远古人类所创造,用来解释世界万物,并信以为真的荒诞故事,又泛指以超现实的想象方式和象征方式创作的一切作品。所谓“原型”既指原始模式、原始意象,也指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的同类型主题、情节、人物、意象和象征。因此该批评强调从神话、宗教仪式、梦、个人隐秘幻想和文学作品中,寻证出一套普遍的原初性意象、象征、主旨、性格类型和叙述模式,发掘积淀在其中的种族以至人类的集体无意识和深层心理特征。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才不会对阿里奇亚丛林中古老的仪式的种种细节、特征在《麦克白》中完整地反映出来感到惊奇。或许荣格的研究能进一步说明这个问题,他认为我们要加以分析的艺术作品不仅具有象征性,而且其产生的根源不在诗人的个体无意识,而在无意识的神话领域之中,这个神话领域中的原始意象乃是人类的共同遗产。他把这个领域称为“集体无意识”。“从原初意象说话的人,是用一千个人的声音在说话;他心旷神怡,力量无穷,同时,他把想要表达的思想由偶然的和暂时的提高到永恒的境地。他使个人的命运成为人类的命运,因而唤起一切曾使人类在千难万险中得到救援并度过漫漫年夜的行善力量。”而且,“原初意象的成形,可以说是把它转化为一种现代语言,它能使每一个人都有可能重又找到生活的最深源泉,要不然他就无法接触到它,在那源泉深处,有着艺术的社会意义;它不断地在培育着时代精神,因为它要产生那些时代最急需的形式。”“艺术家抓住这种意象,在把它从无意识深渊提取出来时,使之与意识值产生联系,从而改变其形态,直到它能为同时代人所接受。”[15]在伟大的作品中,激荡着人类的声音。荣格认为,伟大的艺术作品,不是使我们回忆起任何与人类日常生活有关的东西,而是使他们回忆起梦、夜间的恐惧和心灵深处的黑暗,这些我们模糊地感觉到的、半信半疑的东西,这些东西,如果写在文学作品中,我们就会把它称为神话。事实上,弗莱就认为一切文学作品都是神话的延续,神话乃是对以欲望为限度的行动的模仿,这种方式以隐喻的方式出现。换言之,神的为所欲为的超人性只是人类欲望的隐喻表现。随着理性思维的崛起,原始人的欲望幻想受压制,神话趋于消亡,但变形为文学继续存在[16]。阿里奇亚丛林中古老的仪式的种种意象已经积淀成了人类的集体无意识心理,成为一个原型意象在后人的文学作品中再现出来,《麦克白》就是这其中最突出的例子之一。 参考文献: [1]胡志毅·神话与仪式:戏剧的原型阐释[M]·第164页。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年10月版。 [2]维利斯·哈特诺尔·简明世界戏剧史[M]·第1-2页,李松林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6年版。 [3]诺思洛普·弗莱·批评的剖析[M]·第264页。陈慧,袁宪军,吴伟仁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8年11月版,2002年4月第3次印刷。 [4][5][15]荣格·分析心理学与诗的艺术[A]·孟庆枢·西方文论选[D]·第358页,第358页-第359页,第359页。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7月版。 [6][8][19][10][11][12][13](英)詹·乔·弗雷泽·金枝[Z]·第397、2、395、410、403、2、129-130页。徐育新,汪培基,张泽石译,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1998年1月版。 [7]莎士比亚·麦克白[M]·莎士比亚喜剧悲剧集[Z]·莎士比亚著,朱生豪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年6月版,2002·3重印。 [14]J·G·弗雷泽·阿都尼斯的神话与仪式[A]·神话——原型批评[D]·第57页,叶舒宪选编。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7月版。 [16]弗莱·批评的剖析[M]·第148-152页。诺思洛普·弗莱著,陈慧,袁宪军,吴伟仁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8年11月版,2002年4月第3次印刷。 (贵州财经学院文化传播学院,贵州 贵阳550004) 原载:《安顺学院学报》第10卷第6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