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的口碑严格区分出了电影《分手大师》的观众年龄层次,正值高考和中考结束,低龄青少年们被影片的营销攻势轻易击中,不需要参考艺术质量的标准,只要它有明星、有爆点、有时尚感,就足以启动他们的消费欲望。毕竟中国电影市场对于都市喜剧片的需求量远远没有得到满足,低智喜剧减压的功效会轻易被瞬间放大。但这并不表明有劲头就可以在这片领域肆意乱为,就算不指望这一次狂欢撒下的种子能长出健康的庄稼,至少业界要对维护这片土壤的生态环境有一份自律和清醒。实际上,喜剧片比其他电影类型更注重叙事的严谨性,从创作角度分析《分手大师》如何获得的骂名和美誉,对于中国喜剧电影能酝酿出更多更成熟的亚类型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叙事重心的偏移 首先看《分手大师》的基本故事面:一个低贱男为挣钱专门干不被主流社会认同的事,往往在最后一单中,他爱上了一个主流社会里的女孩子,然后谎言被揭穿,受挫败,但最后追求成功,女孩子被感动。 这是一个编导和影迷们都比较熟悉的喜剧故事套路。虽老套,但可切入各个时代、各种流行话题,具保鲜性,往往行之有效。男主角干的是上不了台面的事,可以五花八门,可以有挑战性、有话题性、有边缘性,以吸引年轻观众的眼球。邓超选择的是为帮助成功人士甩掉情感包袱而命名的“分手大师”梅远贵,他假扮各种人物,介入到他人的生活中,让那些情感包袱们相信一些不存在的人和事后,主动撤出,然后他顺利挣到钱消失。按照这个人物定位,梅远贵的失德,不在于谎话连篇,自轻自贱,而在于情感欺骗。在这个有效的故事套路里,它应该是整部电影中喜剧冲突的核。换句话说,影片在片头向观众抛出这个预设的故事后,形成的观影期待是:一个惯于说谎的人,已经在欺骗中成就了自我价值感,那么在面对这段爱情时,他如何掩饰、纠结和重新面对自我,最后以真诚迎来一段爱情。 但影片恰恰没有把人物定位放在“骗”上,而是放在了“贱”上,所以它后面的戏剧冲突总也建立不起来,邓超和杨幂的对手戏没有情感层次,没有心理过程。仅靠“犯贱”是不能推动戏剧冲突的。一个靠欺骗对方赚钱的人,要赢得对方的感情,靠“贱”招不行,因为感情骗子梅远贵不是《恋爱33天》中的护花天使王小贱。可以说,影片冒用了这个老少皆宜的套路故事的皮,却不去捕捉它的精神,而且后面基本抛开了影片的出发点,专职停留在人物的“贱”招儿上。于是乎,喜剧故事的重心发生偏移。 脱离常规的人物形象 那么,“贱”是梅远贵的人物定位,邓超的表演也的确挑战着演员的“最大尺度”。但从常规故事片的角度讲,他塑造的这个人物却不成立。 “至贱”的称号被1990年以后出生的年轻人所认同,这也是该片的现实基础。“贱”是一种通过自我贬低获得快感的情感方式,在物质主导的消费文化中,在权贵势利强大到反正统、反权威、反中心,力不从心到令人耻笑的地步,只有反自己的自我作践,才被大部分底层年轻人接受,聊以表示他们无奈的抵抗。如果将这个人物定位贯彻到底,合理融汇到叙事中,将带来一段非常有趣的后现代故事,可惜影片没有完全想清楚,只把对“贱”的理解停留在搞怪的造型和夸张的表演层面上。 尤其是为“人物至贱”找的心理依据——家贫,母亲常年瘫痪,父亲常年守候,这简直就说不通了。因为在这个包袱抖出来前,梅远贵的每一次行骗煽情,肉体上很快就遭到天打雷劈般的恶果,影片毫不吝啬地出现他各种各样的被揍。这是一种解构的喜剧手法,所以会有爆笑的效果,是影片让观众认同了对煽情的讽刺,对情感高大上的不屑。但这时为成全女主角对贱男的认可,突然仓促地指出他真的有一个拖后腿的家庭,如他之前为骗钱编成那样,这就使观众瞬间出了戏。它非但没有为人物带来合理的心理依据,反而彻底地推翻了这个人物。 喜剧叙事漏洞重重 由于叙事虚弱,人物定位不成立,邓超疯狂而卖力的表演就显得异常突兀。这也是部分比较理性的观众最不能接受的地方,因为它让观众以为,邓超把人物的耍贱当做演员的耍宝,甚至为此经常中断叙事,拼贴滑稽片段,忽略男主角与其他人物的叙事关系,成为影片明显的硬伤。比如那场莫名其妙的鲸鱼戏完全跟影片无关,基本是一段独立完整的个人表演秀;比如在长途汽车和别墅中设计的骗局本应达到的叙事目的,都被邓超狂轰滥炸的自虐搞笑给淹没了;比如影片的其他人物基本被虚化,连女一号杨幂饰演的北漂女叶小春也显得不伦不类。她有追求,误信成功学,知道管梅远贵这样的贱人叫“渣男”,但是最不可思议的是她死心塌地做一个已婚老骗子的情人。在没有任何叙事铺垫的情况下出现这样的情节是说不通的。因为为了保证女主角的纯洁可爱,在接受大师“小苹果”的昵称时,她没有显出情人间该有的喜悦与适应,她的动作是僵硬的回避,当然影片也没有安排她与大师有任何的亲密行为,甚至没有情感交流。那么因大师要与情人分手而出现的这个人物,再次成为一个叙事漏洞,只是摆在邓超对面让他秀贱的对象。 即便是这样,也没能阻止沉浸在娱乐之中的年轻人发出贯穿满场的笑声。因为与互联网的诞生几乎同步的年轻一代,早已适应了各种搞笑视频的碎片化、串烧性,忽略逻辑,忽略人物,反而是造型、话题越突破底线越具传播效应。何况像邓超这样专业级的搞笑功夫,再配上华丽的视觉场面,远比网络上只出卖点子的粗制滥造段子抢眼许多。只是《分手大师》并没有做成新媒体时代的一部具有全新创意的反常规电影。世界电影史早期曾出现过一批滑稽动作短片,专门满足底层观众的需要,出现过如启斯东警察这样经典的滑稽人物,靠有创意的滑稽动作和喜剧噱头取胜。在当下的电子时代,已经重新为这类视觉需要酝酿出一片市场。如果不考虑常规电影各种指标,完全剪掉《分手大师》中衔接不畅的叙事和难以圆场的人物,将其中的讽刺和嘲弄变得更为直接、明确,最大程度地简化叙事结构,可参考电子游戏的过关思路,直接让分手大师与一个个成功大师比贱,也许会诞生一部超类型的新滑稽搞笑片;在营销和推广上优先考虑各种新媒体手段而非影院,直接圈定目标观众群,反复复制,相信“贱男与大师系列”的市场潜力将更大。 邓超与俞白眉为这部电影处女作,不可谓不卖力气。但喜剧电影毕竟比其他类型的商业片更需要专业态度;中国喜剧电影除了需要更新鲜的血液,也需要更成熟的供血机构。 原载:《文艺报》2014年07月09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