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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没回去，良才村的房子几乎都是新的，两三层的新楼房在小山坡上依次排上去。在我家老宅的地基上，昌弟也建起来了新楼。面前是千年的龙眼树，屋侧是几棵芭蕉树。屋后的山上，漫山遍野被林木复盖，而且更加茂密了。 良才村的年轻人，很多去外地打工，挣了钱就拿回来修房子。廖叔原来当过生产大队党支书，今年72岁，头发已全白，但身板硬朗。儿子儿媳都在广东打工。孙子18岁，考上一所职业技术学院，为一个工厂定向培养，学习期间每月给800元，毕业了一进厂可拿1500元。大婶已去世，家里几亩田就他一人管，他说，到收割的时候请几个人帮忙，没问题的。我问，儿子他们会不会在广东买房？他说不会，还是回良才村，外面千好万好，只有良才村才是自己的家。这也是良才村的一种文化。 正值初秋，晚稻还在勃蓬地生长着。从我家平台上望去，眼前是如画的景色，田垌里正铺绿如茵。 昌弟告诉我，现在不用弯腰插秧了，用抛秧法，一两个小时就可完成当年几天的弯腰插秧。当年插秧过后，中间还要耘两次，现在也不用了。撒些药，又除草，又松土，只等谷子黄了，收割就是了。坚叔说：现在在农村种田不用交公粮，还有补贴，等于国家出钱请你种田啊。村里通车了，今年冬天粮食吃不完，还有车上门收购。 村对面山上郁郁葱葱， 我曾和小伙伴们在那里砍柴、掏鸟窝，那是我童年的乐园。有一年放寒假回家，乡亲们正栽种油茶，我也一起参加了劳动。眼前山坡上累累的油茶果正泛黄转熟。一条山沟里，当年当大队长的父亲领大伙筑了一条坝，建了一个塘石水库。从深圳打工回来的两个后生承包养鱼养鸭养鸡，收益不错。我去的时候正夕阳西下，只见青山隐隐水清清，鸭群悠悠戏晚霞。从南宁回来的福、宁、才三位老弟在过垂钓的瘾，只用一个小时，收获四五斤鱼，晚上没吃完，第二天又接着吃。 走进村前的田垌，从田埂上望去，良才村就像嵌在广阔绿野和晴空间的一颗礁。 一条宽仅二三米的小河流过田垌中央，这可是良才村的母亲河。不知是谁家的一群鸭，从河边呷呷地蹒跚而来，它们正自己回归属于它们的笼子。 大姑妈已经91岁，小姑妈84岁，分别步行几里路回到良才村，老姐妹见面有说不完的话。在壮族语言里,用“她”字是有讲究的，对女孩子和未生小孩的女性统称“哒”，生了小孩则叫“巴”（第二声）。可那天大姑妈一进门就问：哒怎么还没回呢？大家都知道她问的“哒”是指小姑妈。虽然小姑妈早就当祖母和外祖母了，可在大姑妈眼中她的妹妹永远是“哒”。她的儿子小时候尿床，小名就叫阿尿，现在也当祖父了，她还叫他阿尿。我们要她改口，她说我只记得这个小名，这小名好听。其实她一点也没忘，有时办公事的人来了，儿子不在家，她一溜就说出了儿子的学名。她是觉得叫“哒”和小名亲切，有大姐的感觉和妈妈的感觉。小姑妈平时养些鸡鸭，“没事了”还要下地劳动，去年她种黄豆就收了100多斤。大姑妈说她还能穿针呢！我要给她们拍照，叫她们笑一笑，小姑妈说：“我不能笑，门牙掉了一颗，太丑了。”惹得大家都笑起来。大姑妈左脸颊上长了一个小疱，小姑妈问怎么回事，大姑妈说：“不管它，可能快要死了，说不定蚂蚁开始造方案了。”多乐观豁达，想不到“方案”这些词儿大姑妈说得那么顺溜，时髦啊！ 良才村的早晨，薄雾如纱，要在以前这正是妹子媳妇们到河边挑水的时候。从平台望去，河边却没见一个人影。村里不仅通了电话和电视，家家户户还用上了自来水。水是从山上接下来的，村后做一个蓄水池，流向各家各户。昌弟说他装一瓶水到县里检验，那人惊呼：这是优质矿泉水！这么说，良才村人吃的、洗的，都是优质矿泉水了！良才村原来厕所单建，也不用水冲。现在建房，每层楼一个卫生间，而昌弟的新楼每间房都有卫生间，像城里宾馆一样，为良才村第一家。良才村连冲厕所也用优质矿泉水了，奇呀！ 这里白天的天空湛蓝湛蓝，晚上的天幕比漆还黑，坐在平台上乘凉，星星在头上闪烁，月亮从山垭上慢慢升起。想起小时候，也是在这个地方，也是在这个时候，听父亲和母亲讲故事，可如今他们都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夜深了，小虫儿在低吟浅唱，小狗也睡了，鸡笼里偶尔传出声响，也许鸡儿也会说梦话吧。多少年没有享受到如此静谧甜美的夜了。我躺在床上，听到林涛隐隐约约哗哗传来，父亲的名字有好几个“木”哩，似乎与这林涛相关。月光照进窗口，正在抚摸我的床头。想起傍晚时电视里一位歌星唱着的歌—— 你可去过我的家乡/你可见过红月亮…… 我不禁想起父亲母亲好听的名字，心里涌出这几句—— 虽然你没有到过我的家乡/我要告诉你/我父亲的森林永远郁郁葱葱/我母亲的名字就叫蓝月光 回到良才村，我才感觉到真正回了家。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