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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一则误收诗谈《全唐诗》等编纂及其他

http://www.newdu.com 2017-10-30 中国文学网 孙植 参加讨论

    
  《全唐诗》,中华书局编辑部点校,中华书局,1999.1
    殷尧藩,中唐诗人。元辛文房《唐才子传》卷六《殷尧藩传》云:“尧藩,秀州人。为性简静,眉目如画。工诗文,耽丘壑之趣”,又云:“尧藩初游韦应物门墙,分契莫逆。及来长沙,尚书李翱席上有舞《柘枝》者,容语凄恻,因感而赋诗以赠曰:‘姑苏太守青娥女,流落长沙舞《柘枝》。满座绣衣皆不识,可怜红粉泪双垂。’众客惊问之,果韦公爱姬所生女也,相于吁叹。翱即命削丹书,于宾馆中擢士嫁之。”这就是著名的“殷尧藩赠舞妓诗”的故事,历代诗话一般均作为文坛美事予以传载。不过,辛文房是元代人,故事其实并非是他起首。现在我们能见到的最早记载,见于晚唐人范摅的《云溪友议》和郑綮的《古今诗话》,且其记述较《唐才子传》更为详尽。如《云溪友议》卷上《舞娥异》云:
    李八座翱,潭州席上有舞《柘枝》者,匪疾而颜色忧悴。殷尧藩侍御当筵而赠诗曰:“姑苏太守青蛾女,流落长沙舞《柘枝》。满座绣衣皆不识,可怜红脸泪双垂。”明府诘其事,乃故苏台韦中丞爱姬所生之女也。(夏卿之胤,正卿之侄)曰:“妾以昆弟夭丧,无以从人,委身于乐部,耻辱先人。”言讫涕咽,情不能堪。亚相为之吁叹,且曰:“吾与韦族,其姻旧矣。”速命更其舞服,饰以袿襦,延与韩夫人相见。(夫人,吏部之子)顾其言语清楚,宛有冠盖风仪,抚念如其所媵,遂于宾榻中选士而嫁之也。舒元舆侍郎闻之,自京驰诗赠李公曰:“湘江舞罢忽成悲,便脱蛮靴出绛帏。谁是蔡邕琴酒客,魏公怀旧嫁文姬。”
    宋钱易《南部新书》丁卷、宋王谠《唐语林》卷四《豪爽》、宋计有功《唐诗纪事》卷三十五《李翱》、宋阮阅《诗话总龟》卷二十四《感事门上》、宋尤袤《全唐诗话》卷二《李翱》等皆载其事。按,上面引文中的“故苏台”当指“姑苏台”,版刻之误。姑苏台,台名,又称姑胥台,在苏州姑苏山上,相传为吴王夫差所筑。《墨子·非攻中》:“(夫差)遂筑姑苏之台,七年不成。”孙诒让间诂:“按《国语》以筑姑苏为夫差事,与此书正合……《越绝》以姑苏为阖闾所筑,疑误。”汉袁康《越绝书·外记传吴地传》:“胥门外有九曲路,阖闾造以游姑胥之台,以望太湖。”后人往往就以姑苏台指代苏州。另外,韦中丞应指韦夏卿。《唐才子传》云“尧藩初游韦应物门墙”,以韦中丞为韦应物,误。不过,由于《唐才子传》影响巨大,直至今日,此误仍有人沿袭(见黄大宏《〈全唐诗〉收诗拟题署名并误且重出一则考辨》,《江海学刊》2004年第6期)。中丞,《汉语大词典》云:“东汉以后,以中丞为御史台长官。”则此“韦中丞”之“中丞”当指御史中丞,在唐代其官阶为正五品上。考韦应物自玄宗天宝十载(751)以门资恩荫入宫为三卫郎,至贞元六年(790)罢苏州刺史寓居苏州城外之永定寺,直到辞世,终身未为御史中丞。韦夏卿却有任职御史中丞的经历。《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吕温撰《故太子少保赠尚书左仆射京兆韦府君神道碑》云:“(韦夏卿)声闻天朝,考绩连最,转苏州刺史……无何,彭沛丧师,兵骄地逼,安危所系,朝论难之,乃以公检校秘书监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充徐泗节度行军司马,重其威望,将委旄钺。”韦应物、韦夏卿二人均任职过苏州刺史,而唯韦夏卿有过御史中丞之任。另外,上引《舞娥异》“乃故苏台韦中丞爱姬所生之女也”后有小注,曰“夏卿之胤,正卿之侄”,明言韦中丞为韦夏卿(参见傅璇琮主编《唐才子传校笺》第五册282页)。由此可知,《舞娥异》一文韦中丞不是韦应物,而是韦夏卿。
    “殷尧藩赠舞妓诗”的故事流传既广,其中所载两诗,“姑苏太守青蛾女”一首殷尧藩作,“湘江舞罢忽成悲”一首舒元舆作,应该不会再有疑义了。《全唐诗》卷四百九十二殷尧藩集录《潭州席上赠柘枝妓》一首,即上引之作,卷四百八十九收舒元舆《赠李翱》一首,亦即上引之作。其中,舒元舆《赠李翱》诗前还引有小序,内容全录自《云溪友议》等书。以上这些一点没有疑义。
    然而,问题还是来了。《全唐诗》往后翻到卷八○二时,我们发现有舞柘枝女七绝一首,题曰《献李观察》(注:李翱于文宗太和七年(833)自桂管都防御使改授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见《旧唐书》卷一百六十《李翱传》。诗题中的李观察应该即李翱),其诗四句二十八字,全同于前引舒元舆之作。不仅如此,好像是怕人产生怀疑,该诗还前有舞柘枝女小传,云:“舞柘枝女,韦应物爱姬所生也,流落潭州,委身乐部。李翱见而怜之,于宾僚中选士嫁焉。诗一首”,后注又附引“李观察翱答诗”,所引诗四句二十八字,唯“泪双垂”之“双”作“交”外,也全同于上引殷尧藩之赠诗。这样,有献有答,似乎前后有致,眉目清楚。“真假辨唐僧,虚实分悟空。”事情其实并不难,这里的舞柘枝女《献李观察》应属误收无疑,理由不仅如前所述,而且从《全唐诗》编录此诗的本文内容也可以看出端倪。“湘江舞罢忽成悲”一诗有“蔡邕”、“魏公”、“文姬”等语,细品诗意,是以李翱比曹操,韦中丞比蔡邕,韦女比文姬,用三国时曹操改嫁蔡文姬的典故入诗。诗中“蔡邕”、“魏公”、“文姬”等语,从容道来,完全出于此事局外人之口,方觉顺畅自然,如果出自当事者舞柘枝女,怎么看都不觉恰当。诗后附注中所谓李翱“姑苏太守青蛾女”一诗,如确属李翱所作,人们不禁要问:李翱既然认得韦女,为何有让韦女当筵“泪双流”的机会?事后辨明,岂不矫情?不认识韦女,又“满座绣衣皆不识”,则何能“见而怜之,于宾僚中选士嫁焉”?
    由此,不禁使人感触到,这就是如何处理好文学研究和文献整理之间关系的问题。我们说文学研究是中心,而文献整理是基础,二者相互依存,互为表里,其中,基础工作又是走在前面的。
    如前所述,《全唐诗》收录舞柘枝女《献李观察》一诗就很能说明问题。从舞柘枝女小传我们可知,该传直写舞柘枝女流落潭州,为李翱所怜,却不见了故事中跟诗有关的两个重要人物殷尧藩和舒元舆。这样,就造成了故事的两个版本,一个是四个人物,一个是两个人物(当然,后一个版本是没有说服力的)。为什么会出现如此情况呢?我们以为,《全唐诗》编纂者很可能就是见到了两个不同版本的本子,他们各自为阵,自扫门前雪,于是编殷尧藩、舒元舆一类文人诗的是一边,编舞柘枝女一类妓女诗的是一边,最后两边都头头是道,自以为得计:编殷尧藩、舒元舆诗者详录《云溪友议》,所谓有根有据;编舞柘枝女诗者也前有小传、后有备注,唯恐不实。两相比较,后者当然又显得马虎草率些:既然诗后备注中都录下李翱诗,为何在《全唐诗》李翱名下却不见该诗呢?在彭本《全唐诗》中,我们发现,此类例子可谓不胜枚举。有关研究资料表明,当时参与修纂《全唐诗》的彭定求等十人是每人分工负责一部分,最后总其成,因为占尽了季振宜《全唐诗》和胡震亨《唐音统鉴》等的便宜,所以在短短一年多时间内就修纂竣工,完成了康熙交付的“作业”,这样的出书速度,大概在电子照排的今天,亦可谓神速了。1960年“为应科学研究和教学工作的急需,根据扬州诗局刻本校点,由中华书局重印”的《全唐诗》卷首“点校说明”云:
    然而这样一部近千卷的大书,却只以十人之力,不足两年的时间编成,这就必然会有许多伪舛疏漏之处。当时朱彝尊已有“业经进呈,成书不说”之叹(见晨风阁丛书潜采堂书目四种之一全唐诗未备书目后冯登府记),这也是过去一般官修书不愿深究的积习。我们认为,这部全唐诗的缺点,约而言之,有下列几类:一、误收、漏收……二、作品作家重出……三、小传、小注舛误……四、编次不当……五、其他……以上仅举其大端而言,其他细节伪舛处尚多。
    如《唐才子传》卷六《殷尧藩传》将韦中丞误为韦应物也属编书中的此类问题。《唐才子传》存在问题之多,以至于我们现在不得不集数十位专家学者专门对其进行校正和笺释。《唐才子传校笺》前言说得很有见地:
    从唐诗学的角度看,我们可以说,辛文房以一西域人,为一代诗人写传,确有非凡的气魄,他的写作这部书,应当看作是一项开拓性的工作……而辛文房则是别具一格的诗评家。他虽为众多的唐代诗人立传,而其主旨却似乎在因人而品诗,重点是标其诗格,而不在于考叙行迹。因此,无可讳言,作者在搜集和排比材料时,有时是十分随意的,这就使得这部书中材料上的疏误几乎随处可见。《唐才子传》一书,价值很明显,缺点也很突出。可惜的是,过去我们的一些研究者,在引用此书时,未加复核,往往把它的错误记载作为论证的依据。
    《唐才子传校笺》于1987年夏至1990年冬陆续出齐,共四册,全书140多万字,可谓唐代文学研究界的一大盛事。然而,后人对前人进行校正,如占有材料未为详尽,态度稍有疏忽,也许这个校正又将获得继续校正的必要。即此数年后,《唐才子传校笺》又出了第五册,由陈尚君、陶敏两位先生对已出版的四册作全面检核,成第五册补正一书。是可见补正史实之难、之切也。
    前年读到《莫砺锋教授中大演讲》一文,很是在心中引起了一番共鸣。莫砺锋教授称程千帆先生当时对他们始终强调“中国古代文学的研究必须要非常重视文献学的基础”,还讲到“《二十四诗品》是否是司空图写的”、“《唐诗三百首》中《桃花溪》真实作者非张旭而是蔡襄”等问题,读来引人入胜,令人颇受教益,而其阐述的核心即为文献应该是文学研究的基础这一问题。
    编书难,难就难在不出现、少出现史实方面的错误,以免以讹传讹,误导后人。历代编书,特别是些大书,稿成后总有不少缺憾让人耿耿于怀。宋初有“四大书”,即《太平御览》一千卷、《太平广记》五百卷、《文苑英华》一千卷、《册府元龟》一千卷。这“四大书”是现在唐代文学研究者经常需要参考和引用的重要典籍。其实,我们在看这些书时也要有一双慧眼,而且要睁大这双慧眼。以《文苑英华》为例。《宋会要辑稿》册“勘书”条载:“景德四年(1007)八月,诏三馆秘阁校理分校文苑英华……以前所编次未精,遂令文臣择古贤文章,重加编录,芟繁补阙,换易之。”距以前初稿完成之雍熙三年(986)仅仅十年,《文苑英华》就须“芟繁补阙”,书中的错误达到何种程度也就可想而知。即便如此,对《文苑英华》“芟繁补阙”的工作持续了近两百年的时间,一直到南宋嘉泰四年(1204),才由周必大、彭叔夏再做订补成功。周必大在《文苑英华》序中云:“(《文苑英华》)虽秘阁有本,然舛误不可读……原修书时,历年颇多,非出一手。丛脞重复,首尾冲决。一诗或指为二,二诗或合为一,姓氏差互,先后颠倒,不可胜计”。那么,是不是周必大等人的《文苑英华》就没有错误了呢?非也。积累如今,多位学者已指《文苑英华》“卷帙浩繁,仍多疏漏”,如果现在有人能对《文苑英华》作补正,肯定会大有收获。我们在阅读《文苑英华》的过程中仍要有甄别校复的精神勇气与思想准备。
    20世纪以来,大规模的古籍整理持续不断,编书不断,编大书不断。随着印刷技术的进步,近代中国的出版业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等近代著名出版机构,曾出版了《百衲本二十四史》、《四部丛刊》、《四部备要》、《古今图书集成》、《丛书集成》等大型古籍丛书,在近代出版史上形成了一个古籍整理出版的热潮。
    新中国成立后,《二十四史》和《清史稿》点校出版,又成为新中国文化事业中前所未有的一件盛事。至1978年初,历经二十年,全国近百位专家学者和出版工作者协作完成的《二十四史》及《清史稿》新整理本全部出齐。这项规模宏大的古籍整理成果,赢得了国内外学术界的好评。1981年以后,国家每年都拨出专项经费用以支持古籍整理出版,再加上古籍整理出版规划的宏观调控作用,使得古籍出版的计划性、规范化和古籍整理图书的学术性有了很大的提高。大批重要古籍、重大项目得以整理出版,众多出土文献得以及时汇集问世。例如,继《二十四史》和《清史稿》、《资治通鉴》、《续资治通鉴》之后,《清实录》、历代纪事本末、历代会要会典、《历代史料笔记丛刊》等的整理出版,为新中国的古代史研究奠定了坚实的相对完备的基础。又如,《诗经》、《楚辞》、《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两汉全书》、《全唐诗》、《全唐文》、《全唐五代诗》、《全唐五代词》、《全宋诗》、《全宋词》、《全宋文》、《全辽文》、《金文最》、《全金元词》、《元诗选》、《全元文》、《全元戏曲》、《全明诗》、《全明词》、《全明文》、《六十种曲》、《全清词》、《清文海》等断代诗词文曲总集的编纂或出版,表明自先秦至清的历代文学作品均大致搜罗完备,不但可以把某一代的文学作品汇集于一书,从而窥见一代的文化风貌,而且也便于全面研究(参见杨牧之《新中国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回顾与展望》,《古籍整理》2003年第九、十期)。
    其实,我们认为冠以“全”的这些总集编纂与一般意义上所说的古籍整理,不同之处是显而易见的:古籍整理是对已有古籍进行完善和补充,推陈出新;而总集编纂则是全新的编著。对总集的编修而言,编纂者的学养是具有决定意义的因素。上世纪,唐圭璋先生穷数十年心力编成《全宋词》,其高水平、高质量至今仍深受学人感叹。上世纪末,新中国成立以来规模最大的古籍修纂、整理项目《全宋诗》,成书72册,凡3785卷,收近万人诗作,录诗20余万首,堪称洋洋大观。其后,新编《全唐五代诗》又成为国家级大型重点研究项目。每每听到、见到这些巨帙的消息,笔者心中总是充满期待又深怀不安,期待的是盛世修书,总结学术,极有可能产出精品,惠泽后人;不安的是作坊式操作可能出现的简单凑合,匆忙出炉,会导致新疏漏、新缺憾,很担心如前面所说的《全唐诗》、《唐才子传》问题在这些巨帙中太多出现,所以也就祈祷这些大书的诞生一定要慢些,再慢些,慎重些,再慎重些。
    因为,盛世修书,我们应该修出能代表盛世水平的书来,以无愧于时代,无愧于将来。
    原载:《中国图书评论》第3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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