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些史志目录著录祝允明有《祝氏集略》三十卷，《怀星堂集》三十卷。本文考查了目前所见此二集的内容及版本，发现二集实为一书，都应称为《祝氏集略》。而《枝山文集》虽为历来的史志目录所忽略，但其本身确有相当的版本文献价值。 元明清文学 祝允明，生于明英宗天顺四年(1460)，卒于明世宗嘉靖五年(1526)，字希哲，号枝山，又号枝指生，别署枝山道人、枝山居士、枝山樵人、梦余禅客等。他是弘、正年间有名的“吴中四子”之一，诗文创作颇有成就，稍于其后的顾磷在《国宝新编》中对其评价甚高：“学务师古，吐辞命意，迥绝俗界，效齐梁月露之体，高者凌徐庾，下亦不失皮陆，玩世自放，惮近礼法之儒，故贵仕罕知其蕴。”清代四库馆臣虽认为顾磷对祝氏有些过誉，但也承认“允明诗取材颇富，造语颇妍，下撷晚唐，上薄六代，往往得其一体，其文潇洒自如，不甚倚门傍户，虽无江山万里之钜，而一丘一壑，时复有致”。 祝允明多才多艺，其著作很多，《明史·祝允明传》即指出其“所著诗文集六十卷，他杂著百余卷”，一些史志书目对其著作颇有著录，就其主要诗文集而言，《苏州府志·艺文志》、《明史·艺文志》、《千顷堂书目》皆载：“《祝氏集略》三十卷，《怀星堂集》三十卷。”而《静志居诗话》、《列朝诗集小传》、《续文献通考·经籍考》、《国史·经籍志》仅称其有《祝氏集略》，未提及《怀星堂集》。四库馆臣则在《怀星堂集提要》中称：“今行于世者惟《祝氏集略》及此集。”但考目前所见二集内容、版本，发现二者名虽异，而实为一。 《祝氏集略》三十卷，最早为嘉靖三十九年眉山张景贤刻本。此刻本有八册本、十册本两种。两本皆序文每半叶7行14字，跋文每半叶8行17字，正文每半叶10行20字，版心上下各有一条横线，上横线下为白色单鱼尾，鱼尾下为“祝氏集略卷几”字样，下横线下刻有该卷页码。两本版式及所刻内容完全相同，且两本的卷一第一叶版心下端皆有“李潮”字样，卷六第一叶、卷七第一叶、卷二十八的第一和第七叶都分别有“才”、“张仁”、“仲”、“李”字样，显然刻工相同；另外，两本卷五第十六叶及卷三十“南京洞神宫”条皆有缺字处。由此可见，两本应为同一版本，其册数不同仅是装订不同而已。 此本前有序文，称“嘉靖丁巳五月十有一日奉敕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应天等府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晚学眉山张景贤谨撰”，实际上，此序文也见于皇甫淓《皇甫司勋集》卷三十八《序集代作·祝氏集略代张中丞景贤作》，黄宗羲编《明文海》卷二百四十二也收录此序，亦题为皇甫淓作，可见此文实为皇甫淓代作，序文介绍了刻印缘起以及文集内容：“简命米抚兹邦，……间询所谓枝山公者，则已物化三十载矣，而公之元子方伯续谢秩屏居亦久矣，访其庐，蓬径萧然也，索其籍珍，发箧中也，翰墨仅存其一，又蠹所残缺也。……昔鲁肃披卷以临麾，燕公视学于戎幕，予愧非其人，悼往哲之不作而惧斯集之久湮也，又先大父与方伯公同登进士，忝兹世谊，图为锓梓，时则苏守云中温君饰吏右文，乐任其事，用广其传云。集之分类凡十有二，曰骚赋，曰乐府，曰古调，曰歌行，曰近体，曰古体，曰论议，曰书牍，曰碑版，曰传志，曰纪叙，曰外教，勒为三十卷，总曰《祝氏集略》，皆公手自编完篇矣哉。”据此可知，张景贤所刻为《祝氏集略》，参与刊刻者有张景贤、祝续、云中温君。此序为嘉靖三十六年(1557)所写，其时已预备付梓。 此刻本卷三十终又有跋，为祝繁于嘉靖庚申正月之望所作，跋文详细叙述了《祝氏集略》整理、刊刻始末，称其父祝允明“著述为多，或每劝入梓，先公未以为然，唯自诠次成帙以藏而已。先公捐养，吾兄方伯公检辑遗稿得十之六七，多出先公手录，然涂抹改注处他人不能识也。吾兄……唯先公之集是校，以力不任梓，徘徊又三十年，乃嘉靖戊午蜀明崖张公来抚江南……索先公集甚恳，惠然任刻，又为之序，以成厥美。繁侍吾兄相与校其缮写，舛伪未竟而兄以寿考终矣。繁孤陋何知，谨为刊落字谬。”跋文写于嘉靖三十九年(1560)，晚于序文三年，可能序文写成以后，祝续、祝繁兄弟又花了两三年时间对文集进行整理，而祝续用力尤甚。 从序跋可知，此刻本为《祝氏集略》最早刻本，完成于嘉靖庚申年(1560)，此时距祝允明去世已三十四年，亦可见祝氏身后萧条。《列朝诗集小传》称祝允明“其殁也，几无以敛云”，那么《祝氏集略》的晚刻也就不足为奇了。 万历三十八年(1609)，周孔教又刻《祝枝山全集》，此集八册三十卷，正文每半叶14行34字。前有周孔教之序文，序文内容与皇甫＠②代张景贤所作基本相同，不同处仅在涉及时间及人名处。张序中称“尝惜乎未睹其全，丙辰之秋叨奉”，周序则将此时间改为“戊申之秋”；张序则云“所谓枝山公者，已物化三十载矣，而公之元子方伯续谢秩屏居久矣”，周序则改为“所谓枝山公者，已物化将百载矣，而公之孙子文学仅守不绝之一笺”；张序称“又先大父与方伯公同登进士，忝兹世谊，图为锓梓，苏守云中温君饰吏右文，乐任其事”，周序则将之改为“其子孙有志登梓而苦剞劂无资，不肖念先达久湮，时吴令麻城陈君饰吏右文，乐任其事”；周序文所署年月、撰者自然也不同于张序：“万历己酉五月十有一日奉敕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应天等府地方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通家侍生周孔教谨撰。”周序显然是用偷梁换柱、移花接木之法。但周序与张序最重要的不同还在于，周序将“总曰《祝氏集略》”改为“总曰《怀星堂集》”。 此集名为《祝枝山全集》，序言为“祝枝山怀星堂全集序”，目录为“怀星堂全集目录”，每卷卷首题为“怀星堂全集几卷，长洲祝允明著”字样，似此集为《怀星堂集》，实际上，此集内容与嘉靖刊本《祝氏集略》完全相同，仅八册之分册与嘉靖本八册《祝氏集略》在分册上略有不同而已。 此本序文版心为白鱼尾，上下黑口，目录版心为黑鱼尾，上有“怀星堂全集”字样，下象鼻为大黑口，正文版心有“祝枝山全集”字样，写于黑鱼尾下，下象鼻偏上标明该卷页码。此本后曾于宣统二年(1910)被中国书画会印行。 万历四十年(1612)又有《怀星堂集》三十卷刊行。此本前有“祝枝山怀星堂全集序”，序文内容与万历三十八年本序文完全相同，序文每半叶7行14字。正文内容与前所述各本相同，仅将三十卷分为六册装订。正文每半叶10行20字，版心有下横线，版心偏上标有“卷几”字样，下横线下标有该卷页码。正文结束，有“辛亥八月刊”及“壬子五月书成曾孙男世廉谨辑”字样，可见此本乃万历三十九年付梓，次年刊成。 就以上各本正文内容完全相同这一点来看，存在两种可能性：一、《祝氏集略》与《怀星堂集》实为一书，但因刊刻者所起书名不同而使后人误以为它们是祝允明所著的不同诗文集；二、《祝氏集略》与《怀星堂集》确为内容不同的诗文集，但其中之一现已流佚。再根据各本刊刻的时间及序文的内容来看，《祝氏集略》、《怀星堂集》、《祝枝山全集》实际上都应称《祝氏集略》。文渊阁《四库全书》所收的《怀星堂集》，也是《祝氏集略》。四库馆臣在《怀星堂集提要》中虽称“今行于世者惟《祝氏集略》及此集”，但他们大概没有同时亲见两书。 《祝氏集略》以不同的名字被多次刊刻，而《怀星堂集》一书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祝允明本人在《与施聘之佥宪》中自称有“文集六十卷”，虽然他并未给自己的文集定名，但他的诗文集肯定不止是三十卷的《祝氏集略》，实际上他也确有另一诗文集行世，即《枝山文集》。如果《怀星堂集》确实存在，它也许和人们所说的《怀星堂集》有一点关系吧。 清同治十三年(1874)元和祝氏刻本《枝山文集》为四卷二册本，后附《野记》四卷一册，书首页有“元和祝氏藏板，同治甲戌开雕”字样，正文版心为单黑鱼尾，上象鼻有“祝枝山文集”字样，下象鼻注页码，每卷卷首有“长洲祝允明枝山著，新阳李文楷直清编校，族裔祝寿眉耔庵辑刊”题记，正文每半叶20行22字。 此本正文前有俞樾序及祝寿眉、何焯，谢雍的记，谢记称：“枝山先生诗文集，老朽手录以赠内翰衡山先生，少申微意。嘉靖甲辰四月十日谢雍时年八十一岁。”何记称：“枝山先生文集残本二帙，乃文氏故物，余得之朱之赤家，阅纸卷末知为先朝老儒谢雍手书，集中有《谢元和序》以为通家之法，幸而存者即其人也。后来者摩挲此编，其亦当耻为偷薄也夫。辛巳春日何焯书。”祝记则称：“先生文集四卷，系老友谢雍手钞，向无刊本，包子丹广文旧物也，兹蒙慨然见赠，用手付民，俾公同好，工竣之日，敬录《明史》本传冠于简端，以见先生梗概云。同治甲戌之月族裔祝寿眉谨识。”综合以上三篇记文内容，可知此文集最初为谢雍手抄之祝允明诗文集，谢将其赠送给文征明，赠送时间为嘉靖甲辰，即嘉靖三十三年(1544)，这时距祝允明去世十八年时间，所录诗文内容当较为完整。清何焯(1661-1722)在康熙辛巳年(1701)时见过此抄本，其时抄本已是“残本二帙”了。此抄本辗转流传，后被祝寿眉所得，并于同治十三年(1874)首次将之付梓。 此本付梓时请俞樾作序，俞序称：“（抄本）笔墨黯淡，编次不苟，洵旧帙之幸存者，耔庵因录副本付之剞劂……，《四库全书》收《怀星堂集》三十卷，今此本止四卷，非其全者，故云残本，然记传杂说诗词无所不备，读此亦可见《怀星堂集》之大概矣。……海内好古之士不能尽见《怀星堂全集》而获睹是编，则京兆之流风余韵庶几其不沫矣。光绪建元之秋九月德清俞樾。”从序文可知，俞樾以为此本乃《四库全书》所收《怀星堂集》之残本、选本，可见俞氏并未读过四库本《怀星堂集》。这可能因四库《怀星堂集》而较有名，此抄本又确为祝氏诗文集，俞樾就想当然地认为它就是四库本《怀星堂集》，也即真正的《祝氏集略》之大概吧。 实考此本，分四卷，卷一收记、传共36篇，卷二收行状、序、赞、颂、杂记共53篇，卷三收古今诗249首，卷四收古今诗、词分别为166首、36首。此集中绝大多数篇目不见于《祝氏集略》及祝氏其他作品集中。卷一第一篇《五后小纪》性质颇似韩愈之《毛颖传》，大有寓言故事味道。卷一中《如何生记》为如何生对自己别号的感叹，《魂游曲林记》写作者“灵心在前，境从之”的感悟，《京游五记》谈对螨蜹、曲阿、牛鸣、涧声、捕蚊等五种事物的感想，都颇见祝氏飞动的哲思，这些篇目都不见于祝氏其他作品集。卷二、三、四的诗文中也存在这种情况，卷四所收的36首词，更是没有一首见于其他文集。这种明显的差异表明，此本与《祝氏集略》应该没有根本性联系，但或许与人们所说的《怀星堂集》有一定关系。 许多研究祝允明的学者只注意到了四库本《怀星堂集》，也即《祝氏集略》，而很少有人注意到《枝山文集》。实际上，《枝山文集》虽然只有四卷，但是所收的作品在种类上远较《祝氏集略》全面，实应引起研究者的重视。 本文的最后结论为，目前所见《祝氏集略》、《怀星堂集》实为一书，都应为《祝氏集略》，而《枝山文集》虽然为历来史志书目所忽略，但其本身确有相当的版本文献价值。王重民先生在《中国善本书目提要》中认为《祝氏集略》与《怀星堂集》两集相同，“盖后之翻刻《集略》者，易其名为《怀星堂集》”，这与本文的结论也不谋而合。 原载：《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406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