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民族的文化有赖于记载这些文化信息的载体——书籍的流传而得以延续,而这些书籍遗产,除了政府的收藏外,很大程度上讲,私人藏书的作用似乎更为明显。我国古代许多著名学者同时又是著名的大藏书家,他们在藏书、读书、著书等活动中精心收藏、刻苦攻读、勤奋著述的精神和风气,是我们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遗产。明末清初黄氏父子藏书活动正是这种精神的体现。 黄居中,字明立,号海鹤,原籍福建晋江(今泉州市),生于嘉靖四十一年(1562),死于崇祯十七年(1644),享年83岁。万历十三年(1585年)中举,官上海教谕,曾做过南京国子监监丞,是明朝末年南京城里远近闻名的藏书家。 黄居中自幼就喜欢读书,未做官之前,他经常四处奔走,到别人家借书读,每逢见到好书,必亲自抄录收藏。他二十三岁考中了举人,先在上海,后又调到南京做官,所得俸禄,除吃饭、穿衣所用之外,其余全部用于买书。黄居中的读书和治学精神是十分感人的。比他小二十岁的著名学者和藏书家钱谦益在《黄氏千顷斋藏书记》中说他“寝食坐卧,宴居行役,未尝一息废书也”。到了晚年,黄居中闭门谢客,潜心阅读和校勘图书,终生以书为伴,著作有《千顷斋集》、《文庙礼乐志》、《文徽》、《论世录》等。黄居中一生“锐意藏书,老而弥笃”,收集图书6万多卷,藏于“千顷斋”中。黄居中与薛冈、张肇齐名,常熟钱谦益并谓“金陵三老”。 黄虞稷,字俞邰,又字褚园,是黄居中的二儿子。生于崇祯二年(1629),死于清康熙三十年(1691),享年63岁,是一位精通元明史事,极有成就的版本目录学家和藏书家。黄虞稷很有天资,七、八岁就能做诗,被称为神童。他十六岁就中了秀才,年未二十,已以学问渊博,藏书丰富见称。后来他继承父志,一心埋头整理、保管父亲留下的藏书,并继续大力收藏,使黄氏“千顷斋”藏书不断增加,达八万卷之多,成为江南大家。而他“晓夜孜孜不废校仇”,不屑于追求科名,因而一生在科举上并未发达。 明末战乱之后,几乎所有大小藏书家的藏书都遭到程度不同的损失,而黄氏千顷斋的藏书却完好地保存了下来。在许多藏书家以及皇家藏书都遭到战火劫烬的情况下,黄氏千顷斋藏书能由明完整地保存到清,其原因之一是战火未烧到晋江,千顷斋得以幸免;原因之二是与黄虞稷的精心保管是分不开的。周亮工说他:“能守先世之书”,每年夏天黄虞稷都要晒书,经常注意防虫灭虫,书稍有破损,马上动手修补好。为了保护藏书,黄虞稷付出了一生的心血。 黄虞稷在求书活动中,注意了广采和抄录两种方法的协调,一方面,利用各种机会从书肆、书商手中求书,另一方面,是进行文献的抄录工作。为了不断增加藏书,黄虞稷四处访求,遇到不同于家藏的版本,总是千方百计借来校勘并抄录保藏。当时的另一个藏书家丁雄飞藏书两万多卷。黄家与丁家相距十多里路,黄虞稷经常到丁雄飞家去借读、借抄图书。后来由丁雄飞起草,两人订立了《古欢社约》,定于每月十三日,丁雄飞到黄虞稷家谈书、论学;二十六日,黄虞稷去丁雄飞家读书、抄书。以期相互交流有无,校对书中讹误,从对方那里借抄自家所缺之书。《古欢社约》是丁雄飞和黄虞稷两位藏书家之间文献资源共享的协议书,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成为两人之间必须履约遵守的协定,《古欢社约》也是我国古代藏书家之间实行资源共享的第一份文献。 黄氏“千顷堂”藏书的特点: (一)数量繁多。明代宁波的“天一阁”藏书量七万余卷;“汲古阁”为八万四千卷;名垂海内外的“海源阁”也只是十万卷。“千顷堂”在黄氏父子两人的努力下藏书达八万多卷,其数量之多是令人叹止的。 (二)各学科藏书都具有一定的特色和系统性。“千顷堂”的藏书以明代人的著作为主,明代的各类著作几乎网罗无遗,其中尤以集部为全,《千顷堂书目》的问世为以后补修《明史·艺文志》提供了翔实的资料;“千顷堂”收录大量的地方志,尤以金陵地区的地方文献为多,史部之中的金陵文献若加以汇总,完全可以称之为地方书目总汇;明代妇女著作在《千顷堂书目》中给予了突出的反映,尤以集部为多,据粗略统计,仅在二十八卷中就收录妇女著作达71种,数量之多在历代书目中是少见的。大量的妇女著作的收录体现了私人藏书目录的一次变革。 (三)学与用的结合。藏书目的与钻研学术相结合是“千顷堂”藏书的另一特点,由于黄虞稷毕生致力于经史和目录学等领域的学术研究,藏书中这些类目的文献及明代的艺文集都占了相当大的比重,不少图书连《永乐大典》中都没有收录。 (四)有相当数量的珍善本。1648年秋,清初学者钱谦益有幸到“千顷斋”一览藏书,事后发出了“得阅尽本朝诗文之未见者”的感叹;“绛云楼”的主人也在这儿读到了许多自己从未见过的书。 (五)收藏了部分外国人撰写的图书。这类图书主要集中在集部。这在当时的私家藏书中都是极为少见的。 黄虞稷在千倾斋藏书的基础上,闭门潜居,毕一生精力,编成《千顷堂书目》三十二卷,共收录各类图书一万二千余种,其中经部三卷,史部七卷,子部六卷,集部十六卷,综记由宋辽金元以来直到明末各家的著书目录,网罗极富,尤其是为研究明史提供了颇为完备的直接资料。这部书目是一部在目录学史上颇有影响的著作,它明确地表述了黄虞稷的目录学理论,并因其鲜明特色而成为一部划时代的目录学著作。 黄虞稷善于藏书,又能读书,除访求图书,抄录图书外,他的主要精力都用以校书、读书。他几十年埋首书城,涉猎经史,对明代艺文尤为见多识广,颇有研究。正是因为他读书多、学问好,所以后来被人荐举到明史馆担任编纂《明史·艺文志》的工作。这期间,他又有机会阅读大量政府所藏明代书籍,补充他根据自家藏书所编的《千顷堂书目》,使这部书目成为明代艺文书目,事实上是《明史·艺文志》的底本。 《千顷堂书目》是黄虞稷目录学理论的主要著作,该书目将明人著作分四部著录,著明撰者、卷数,往往注记撰者略传,偶或涉及成书次第、内容解说。各类之末分朝记载宋金元三朝作品,是欲补“宋志”之不完备,金元二志之全阙。《千顷堂书目》四部为:经部下设十二个子目(易、书、诗、三礼、礼乐、春秋、孝经、论语、孟子、经解、四书、小学);史部下设十八个子目(国史、正史、通史、编年、别史、霸史、史学、史抄、地理、职官、典故、时令、食货、仪注、政刑、传记、谱系、薄录);子部下设十三个子目(儒家、杂家、农家、小说、兵家、天文、历数、五行、医学、艺术、类书、释家、道家);集部下设八个子目(别集、制诰、表奏、骚赋、总集、文史、制举、河曲),其中别集类收罗明集最富。此书目非藏书目录,而是明人著述目录,以“明志”为首。后虽有《明史·艺文志》,然因袭多,补缺少,《四库总目》有解题,著录却亦有限,后人欲考明集仍当以《千顷堂书目》为根本。 《千顷堂书目》收录了明代十六朝帝王将相的著作和文人平民的各种野史杂记1.2万多种,是收录明代艺文最齐全的书目,其数量是《明史·艺文志》的二倍。《千顷堂书目》在分类编目方面有以下的特点和成就。 (一)在分类方法上《千顷堂书目》采用的是传统的经、史、子、集四部法,各部之下根据文献的多少、学科的源流和变化再设子目,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上下有序、左右相连、立类清晰的图书分类结构。黄虞稷不拘于正史杂文志之陈规,敢于有较大突破,类目有增有减,有分有合,较诸史艺文志都有不同之处。如在史部类目中《明史·艺文志》只有十类,而《千顷堂书目》却列有十八类:《明史艺文志》集部设子目四类,而《千顷堂书目》则扩展到八类。类目的增减合分,不仅体现了黄虞稷治学严谨、学问渊博,也说明了他对于学术流派是非常清楚的。宋元以来,词典的创作进入了鼎盛时期,优秀的作品屡见不鲜,黄虞稷审时度势,在集部中率先设立了词典类。这一类目的开设不仅符合我国文学发展的趋势,具有较强的科学性,而且也使目录学这一古老的学科注入了新的内容。同类著作的编排有序这一特点在集部类中表现得极为突出,它表现在同类型的著作先以作者的科第先后为序编排,随后再按外国作家的著作、少数民族的著作、中官内监的著作、妇女、方外释道的著作等依次排列,非常地科学系统。 (二)在著录方面《千顷堂书目》是一本叙录体书目,著录项目详细,文字简练,言简意赅。书目中每本书都著录书名、卷数、作者姓氏爵里、科第等,并考订成书先后。每本下有叙录,详述成书经过。 (三)在著录版本方面《千顷堂书目》可贵之处还在于著录不同版本,可资研究版本者参考。其体例有二:①书名同,卷数异者,以小字注于后。书名亦不同者,以大字并列,隔以文字。②不同版本者,其注明分合,甚便后人。又问注刊版者,作序人。比前人只注蜀本、杭本之类,又自有其高明之处。 《千顷堂书目》三十二卷,是一部全面反映黄氏藏书概况和其目录学理论的私人藏书目录,也是考究元明以来历史、学术和文献不可或缺的著作,它著书赅赡,排比得法,为后来的书目编纂工作提供了许多可贵的经验和方法。历代学者对其分类体系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姚名达先生认为:“其分类亦多创例,如削去《乐经》,立《食货》、《刑政》二类于史部,并《名》、《墨》、《法》、《纵横》诸家于杂家。”这种有增有删的方法使分类体系显得更有朝气。郑鹤声先生指出:“史部分十八门,其簿录一门,用尤袤《遂初堂书目》之例,以收《钱谱》、《蟹录》之属古来无类可类者,最为优协。”这一论述将史部类目科学之处明确地指出来。从《千顷堂书目》的成就可以看出,黄虞稷堪称是我国古代杰出的目录学家。 《千顷堂书目》还是《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史部目录类中收录的十一种重要书目之一。百年后,《四库全书总目》即多据以考明代书籍之存亡散佚。《四库全书总目》千顷堂书目条下云:“钦定明史艺文志颇采录之”,可见四库馆臣亦知明史多过录千顷堂书目。1689年完成编纂《明史·艺文志》外,黄虞稷参加编纂的《明史艺文志稿》所著录的图书(明代人和宋、辽、金、元人的著作)超过了焦弘的《国史艺文志》很多倍。焦弘《国史艺文志》的内容,宋以前之书占十之七,宋以后仅占十之三,这就是说,《明史艺文稿》所著录的明代人和宋、辽、金、元人的著作比焦弘的《国史艺文志》多十七倍。从此,宋末至明末人的著作才有了比较完备的一部目录,黄虞稷的这一贡献是很大的。此外,黄虞稷还参加了《大清一统志》的编修工作。他的诗文著作很多,有《褚园杂志》、《我贵轩》、《朝爽阁》、《蝉巢》、《征刻唐宋秘本书目》等,可惜大都佚亡。 参考文献: [1] (清)黄虞稷撰.千项堂书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2] 郑伟章,李万健.中国著名藏书家传略[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6.9.81-83. [3] (日)长泽规矩也.中国版本目录学书籍解题[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0.6.25-26. [4] 王重民.中国目录学史丛论[M].北京:中华书局,1984.12.185-196. [5] 陈少川.黄虞稷图书馆学成就初探[J].江苏图书馆学报,l998(5).13-16. [6] 陈少川.黄虞稷藏书概况和图书馆学成就考[J].图书馆学研究,1998(2).94-97. [7] 魏思玲.论黄虞稷的目录学成就[J].洛阳师范学院学报(社科版),2000(3).135-136. [8] 李庆.黄虞稷家世及生平考略[J].史林,2002(1).20-24. [9] 彭斐章等编.目录学资料汇编[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86.12.280-281. [牛红亮:西业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原载:《图书与情报》2003年第6期 (责任编辑:admin) |